查之恒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醇厚的茶香与窗外泻入的暖阳让他周身都舒展开来。
他目光随意地落在庭院中一丛生长得过于恣意的翠竹上，指尖在茶杯壁上轻轻点了点。
“雷恩，你看角上那几竿竹子，是不是窜得太野了些？都快探到廊檐下了。”
他语气懒洋洋的，带着点不经意的挑剔，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雷恩正将一小碟精致的茶点往他手边挪近些，闻言抬眼望去，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几根略显张扬的竹枝。
“是有些过了，”他声音平稳地附和，“属下立刻便让人修剪整齐，不会挡了殿下赏景的视线。”
“嗯。”查之恒满意地呷了口茶，视线又转向窗外更远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
“说起来，你听墨衡前两天提起的那事儿没？霍克家那个老家伙，据说又给他家那个不成器的雄子塞了第十七个雌侍？啧，他也不怕他那宝贝儿子被掏空了身子骨。”
这种贵族圈的桃色八卦，查之恒向来是当笑话听的。
雷恩对这类话题兴趣不大，但见查之恒颇有谈兴，便也顺着接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对自己雄主的骄傲：
“听闻了。霍克侯爵似乎急于扩张家族血脉。不过，数量多寡，与是否精良并无必然关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查之恒因慵懒而更显昳丽的侧脸上，声音低沉了几分，“属下觉得，殿下这般便很好。”
查之恒被他这隐晦的恭维逗乐了，侧过头，紫珀色的眼眸含着笑晲他：
“哦？哪般很好？是说本王只有一个正君，显得很清心寡欲？”
雷恩耳根微热，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冷峻，只是微微垂下眼帘，避开那带着促狭意味的注视：
“属下是说，殿下无需依靠数量彰显地位或力量。悬星的稳定，胜过万千虚浮之名。”
“就你会说话。”查之恒轻笑出声，也不再逗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茶点上，捏起一块做成花瓣形状、晶莹剔透的糕点放入口中，清甜不腻，正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含糊地评价道：“这是新来的点心师傅做的，手艺不错，比上个强。让他留着吧。”
“是。”雷恩应下，默默将查之恒的偏好记在心里。
他甚至注意到查之恒多吃了半块哪种口味的茶点，盘算着晚膳后或许可以再让人准备一些。
可能吃了点心有点晕碳，查之恒没有再多的言语，只偶尔翻动一下手边的闲书，雷恩则安静地处理着光屏上那些无需紧急决策的文书。
空气中弥漫着茶香、点心甜香，以及一种无需言说、历经岁月沉淀而成的默契与安宁。
午后的时光就在这慵懒闲适的氛围中缓缓流淌。
查之恒甚至小憩了片刻，醒来时身上盖着雷恩不知何时为他披上的薄毯，而雷恩依旧守在不远处，正用便携光屏无声地处理着一些不那么紧急的府务文件，确保不发出任何声响打扰到他。
就在查之恒琢磨着是再赖一会儿床，还是起来活动一下筋骨的时候，他放置在榻边小几上的私人通讯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代表着最高优先级的震动。
这个频道，只有极少数核心成员知晓。
查之恒眉头微挑，伸手拿过通讯器。
是幽刹的直接加密通讯。
雷恩也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锐利地看向查之恒。
接通通讯，幽刹那特有的、冰冷中带着一丝压抑急迫的声音传来：“殿下，打扰您休息。塔罗斯节点有重大发现。”
“说。”查之恒坐直了些身体，语气平静。
“属下的人成功渗透进目标节点，获取了部分核心数据流。解密后发现，其不仅与创世遗泽有资金往来，更关键的是，它曾多次接收并中转过来自K-739星域边缘、代号灰烬再生公司加密基地的异常能量读数报告。报告数据显示，该基地曾进行过多次高强度的、疑似模拟织网者核心频率的能量脉冲发射实验。”
幽刹语速比平时稍快，显然这个发现的重要性非同一般。
“而且，数据流中残留的指令痕迹显示，当初附着在您精神图景上的尘埃标记，其激活指令序列中，包含了对该类特定能量频率的优先响应协议。”
查之恒紫珀色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寒芒。
线索串起来了！
灰烬再生、模拟织网者频率、尘埃标记的优先响应……
这意味着，当初标记他的存在，极有可能与灰烬再生有关，甚至其目的之一，就是监测或搜寻与虚空编织者相关的能量活动！
而灰烬再生背后，站着的是斯塔尔家族！
“斯塔尔……”查之恒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雷恩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酝酿的风暴。
这个家族，从之前的容器筛选计划，到后来的克隆实验体，再到如今似乎与虚空编织者的危机隐隐挂钩，还真是阴魂不散。
“能锁定指令源头吗？”查之恒问。
“指令经过多次跳转和伪装，最终指向一个位于帝都星、信号强度极高的区域，但无法精确到具体坐标。
怀疑使用了皇室或顶级贵族级别的加密防护。”幽刹汇报，“属下已加派人手，重点监控与斯塔尔家族往来密切的几家帝都贵族，以及……几个可能与皇室有关的隐秘通讯节点。”
“做得很好。”查之恒肯定道，“继续深挖，重点是找到尘埃标记的直接操控者，以及灰烬再生进行那些能量实验的最终目的和数据。”
“是！属下明白！”
结束通讯，查之恒将通讯器丢回小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靠在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陷入了沉思。
雷恩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殿下，是否需要属下调集岩铠将军那边，对斯塔尔家族施加压力？或者加强对帝都方向的监控？”
查之恒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不急。老鼠既然已经露出了尾巴，就不怕它跑掉。斯塔尔家族不过是台前的傀儡，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鱼。现在动他们，反而会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而且，他们不是对织网者的能量频率感兴趣吗？或许在咱们的信标计划里，他们还能派上点意想不到的用场。”
雷恩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殿下是想……借力打力？或者，让他们成为信标吸引来的第一个客人的试金石？”
“看情况。”查之恒懒懒地道，“如果他们自己找死，本王也不介意送他们一程。眼下，还是先确保咱们的篝火能点起来再说。”
他看向雷恩，“通知卢瑟和班匠，尘埃标记与织网者能量频率存在关联这一情报，可以作为他们优化信标设计、增强针对性吸引和风险屏蔽的重要参考。”
“是，属下立刻去办。”雷恩领命，转身便要去安排。
“等等。”查之恒叫住他。
雷恩停下脚步，回身看来。
查之恒指了指桌上已经微凉的茶壶：“茶凉了。”
雷恩愣了一下，随即冷峻的面容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柔和。
他走上前，动作熟练地重新烧水，为查之恒换上新茶。
氤氲的热气再次升起，驱散了方才因紧急通讯带来的那一丝紧张气氛。
查之恒接过重新斟满的茶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光，轻轻呼出一口气。
麻烦总是接踵而至，但好在，他身边总有不离不弃的刃与盾。
这悠闲的午后虽被打破，但至少，方向愈发清晰了。
他抿了口热茶，对雷恩道：“晚上想吃你做的清蒸银鳞鱼了。”
雷恩躬身：“属下这就去准备。”
望着雷恩离去的高大背影，查之恒将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