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年尾欢歌
腊月二十四，小年。
天还没亮透，南水玻璃厂的大食堂已经灯火通明。炊事班凌晨三点就开始忙活，蒸笼里冒着腾腾热气，大铁锅里炖着的萝卜飘出阵阵清香。
早上还不到八点王超便来到食堂，看着工人们扶老携幼地走进来。孩子们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在桌椅间追逐打闹；女工们凑在一起说笑，比较着谁的头绳更鲜艳；老工人们则聚在角落抽烟，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
厂长，都安排妥了。张涛快步走来，按您说的，今年让劳模和先进工作者坐前排。
王超点头：要让全厂都知道，劳动最光荣。
八点整，工会主席老周走到主席台前，对着铁皮喇叭喊道：同志们，静一静！南水玻璃厂年尾联欢活动，现在开始！
喧闹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台上。
第一个环节，抽奖！老周洪亮的声音在食堂回荡，今年咱们请厂里的先进模范给大家抽奖！
台下响起热烈掌声。
先请去年的劳动模范，雷师傅上台，为大家抽取十等奖！
雷师傅在工友们的叫好声中大步上台。他先在工装上擦了擦手，这才郑重地将手伸进蒙着红布的木箱。
十等奖，肥皂一条！包装车间，李小英！
一个中年女工在众人的笑声中红着脸跑上台，接过肥皂时笑得合不拢嘴。
接着，技术标兵张老头被请上台抽取九等奖。老工人仔细摸出一张纸条，凑到眼前认真辨认：九等奖，毛巾一条！制瓶车间，马建国！
奖项一个个揭晓，食堂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当念到四等奖，南水街道食品厂罐头两瓶时，台下响起一片羡慕的议论声。
现在请厂里的先进个人，电工班班长周福来，为大家抽取三等奖！
周福来整了整衣领，大步上台。他伸手在箱子里摸索片刻，取出一张纸条：三等奖，现金十元！第一车间，王广发！
头发花白的王师傅在工友的推搡中站起身，激动地接过那个薄薄的红包，双手微微发颤。
此时，食堂里的气氛已经热烈到了极点。
下面，请王超厂长为我们抽取二等奖！老周高声宣布。
王超在掌声中走上台，却没有立即抽奖。他环视着台下那一张张期待的面孔，缓缓开口：同志们，这一年，咱们厂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靠的是在座每一位的辛勤付出。今天这个小年，是大家应得的！
他伸手入箱，郑重地摸出一张纸条：二等奖，红灯牌收音机票一张！得主是——后勤科，刘建军！
一个憨厚的汉子愣在原地，直到被旁边人推了一把，才晕乎乎地上台，接过票证时手都在发抖。
接下来，老周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有请咱们厂最年轻的技工标兵，今年技术比武第一名，李小军，为大家抽取一等奖！
这个安排让台下响起一阵惊讶的议论声。年仅二十岁的李小军腼腆地走上台，在老师傅们鼓励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将手伸进抽奖箱。
一等奖，永久牌自行车票一张！得主是——加工车间，陈国栋！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陈国栋激动地跳了起来，快步上台接过那张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票证。
最后，老周拿起那个单独放置的、用红纸精心糊制的信封，神情庄重：现在，揭晓特等奖——招工名额一个，是招工名额一个！有请咱们厂连续五年的劳动模范，退休后仍坚持在技术岗位上的陈师傅上台！
满头白发的陈师傅在徒弟的搀扶下缓缓上台。他抽出一个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凑到眼前仔细辨认，一字一顿地念道：特等奖，招工名额一个！得主是——第一车间，王德发！
台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王德发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定身法定住了一般。旁边的老伙计用力推他，他才猛地回过神，踉跄着几乎是跌撞上台。
陈师傅将那份盖着厂革委会红印的《招工录取通知书》郑重地交到王德发颤抖的手中，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老王，好福气啊！这下，家里的难题可算解决了！
王德发双手捧着，那张薄薄却重若千钧的纸，看着上面凭此通知可办理一人入厂手续的字样，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转身，对着台下的工友们，更对着王超和陈师傅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中午的会餐虽然简单，但工人们吃得格外香甜。每桌都有一大盆凉拌萝卜、猪肉炖粉条，红烧鱼块、炒鸡蛋，还有难得一见的大骨头。王超端着饭碗在各桌间走动，不时停下来与工人们聊上几句。
厂长，今天这个抽奖安排得好啊！雷师傅拉着王超的手说，让劳模抽奖，比领导抽奖更让大家心服！
王超笑着点头：咱们厂的荣誉，本来就是大家共同创造的。
下午的文艺演出更是精彩。开场的大合唱《咱们工人有力量》气势磅礴，工人们用洪亮的歌声唱出了心中的豪情。深加工车间的《玻璃姑娘》舞姿优美，展现了女工们在生产线上忙碌的身影，台下的老师傅们看得连连点头。
包装车间的三句半把全场逗得前仰后合：
仪表厂订单五万套，咱们工人干劲高，保质保量全完成——真好！
食堂今天加了菜，猪肉粉条真不赖，厂长说要过好年——实在！
最让人惊喜的是老钳工马师傅的二胡独奏《赛马》，琴声激越，仿佛真能看到骏马奔腾。台下的工人们听得入了神，连孩子们都安静下来。一曲终了，掌声雷动，几个老伙计使劲拍着马师傅的肩膀：老马，藏得深啊！
子弟小学的孩子们穿着整齐的队服，童声清脆；几个家属准备的革命样板戏唱得字正腔圆。演出间隙，工人们互相递着烟，讨论着哪个节目最精彩，孩子们在过道里模仿着刚才看到的舞蹈动作，整个食堂充满了欢声笑语。
当最后一个节目结束，王超在做总结时特意说道：......荣誉属于每一个为玻璃厂付出汗水的人。过了年，咱们还要继续发扬这种精神，让南水玻璃厂的名声，响遍全省！
工人们的掌声经久不息。这个小年，他们不仅收获了欢乐，更收获了一份属于工人阶级的骄傲与尊严。
演出结束后，工会主席老周再次上台：同志们，静一静！厂里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年货！
后勤科的工人们抬上来几个大筐，里面装着一条条新鲜的草鱼——这是厂里特意从附近公社采购的，还有用牛皮纸包好的水果糖。
工人们按车间顺序排队领取，个个喜笑颜开。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甜得眯起了眼睛；妇女们商量着这条鱼是该红烧还是清炖；老工人们则感慨地说：这草鱼真新鲜，比肉票实在！
王德发一手紧紧攥着那张招工通知书，一手提着分到的草鱼和糖果，激动地对王超说：厂长......这......这叫我怎么感谢厂里才好......
王超拍拍他的肩膀：王师傅，这是您应得的。回去跟家人好好过个年！
暮色渐浓，工人们互相道着过年好，提着年货，扶老携幼，心满意足地离开食堂。寒风中，他们的说笑声格外响亮，孩子们举着糖果追逐嬉戏，整个厂区都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和收获的喜悦。
王超和张涛站在食堂门口，一直目送着工人们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厂长，这下大伙儿的心，算是真的踏实了。张涛感慨道。
王超望着远处零星亮起的灯火，语气坚定：是啊，人心齐，泰山移。有了这股劲儿，明年，咱们厂一定能更好。
这个小年，在温暖、充实和无限的希望中，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