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一样,刀断了,手废了,人还在,课就没下完。
血顺着狗王的爪子往下滴,在甲板上积了一小滩,颜色比平常深,像是冻过一样。它趴在地上,头还朝着沈皓那边歪着,耳朵偶尔抖一下,但眼睛没闭。
杨默蹲在它旁边,手指探了探它的鼻息,轻得几乎感觉不到。他抬头看周小雅:“怎么样?”
“封印还在。”她坐在冰面上,指尖贴着太阳穴,声音有点发虚,“那团东西被苹果核锁住了,可狗王撑不了太久,它的生命能量在倒流。”
苏晴靠在潮汐琴边,手指搭在弦上,试了两次都没能弹出音波。琴面裂了道缝,像蜘蛛网铺开,她咬了咬嘴唇:“我这边……暂时用不了。”
沈皓半边脸红肿,嘴角结了层薄痂,人靠在货舱口,动都懒得动。听见动静也只是掀了下眼皮:“面具碎了,我也废了,现在全靠你们演悲情群像剧撑场子。”
“少废话。”杨默回头瞪他一眼,语气还是硬的,可手已经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扳手,“等你缓过来,老子再收拾你。”
张兰芳一直没说话。她站在船舷边,手里攥着赤霄断刃,三截刀身插在雪地里,像一排祭拜用的香。花衬衫袖子被风吹得哗啦响,她低头看着刀柄,忽然伸手把最上面那段捡起来,贴在额头上。
那一瞬间,她眯了下眼,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
“哎?”她低哼一声,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杨默立刻警觉。
“没事。”她摆摆手,眉头却皱得更紧,“就是……脑子里突然多了点东西。”
她说完又把断刃贴回去,闭上眼。这次,她没再移开。
画面来了。
不是爆炸,不是战斗,也不是什么高科技幻象。就是一个老旧的音乐教室,墙皮剥落,黑板边角生锈,阳光从窗户斜进来,照在一架掉漆的钢琴上。
讲台前站着个老头,白头发,背有点驼,戴着老花镜,正拿着指挥棒敲谱架:“张兰芳!音准又偏了!你这嗓子是煮糊的饺子吗,闷着不出锅?”
底下一群学生哄笑。年轻的张兰芳站在合唱队第一排,脸涨得通红,手里攥着歌谱,嘴还倔强地抿着。
老头走下来,站到她面前,声音低了:“你唱得用力,可你怕错。一怕,气就乱,音就飘。唱歌不是为了赢别人,是为了让听的人心里踏实。懂吗?”
她没吭声。
老头叹了口气:“我教了一辈子音乐,最后才明白一件事——真正的教育,是教会人怎么去保护别人,而不是怎么赢。”
话音落下,教室淡去。
断刃上的金光一闪,一道模糊的身影浮在空中,穿着旧式中山装,面容和刚才的老教师一模一样。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张兰芳,然后抬起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那一指落下,她浑身一震。
“守护……”她喃喃地重复,“不是杀戮。”
杨默听见了,转头问:“你说啥?”
她没理他,弯腰一把抓起三截断刃,刀柄朝下,狠狠插进自己左手掌心。
“操!”杨默猛地扑过去,却被一股力道挡住,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张兰芳脸色煞白,可手稳得吓人。她把整只手按在冰面上,鲜血顺着刀纹流出来,在雪地上画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线,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最后连成一个完整的符文,像是某种古老星图的简化版。
她喘着气,牙关咬得咯咯响:“别拦我,这玩意儿……我年轻时在教案背面画过。”
话音刚落,地面震动。
十二道光柱从四周冰原升起,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每一道都带着微弱的嗡鸣,升到半空后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半透明的穹顶,把整艘破冰船和周边战场罩了进去。
“成了?”周小雅抬头,忆瞳银光一闪。
话音未落,远处极光深处,一道幽蓝寒流猛然喷射而出,直冲护盾而来。
撞击的瞬间,整个冰原都在抖。冰浪炸起十几米高,可护盾只是泛起一圈圈涟漪,硬生生扛了下来。
“好家伙……”苏晴扶着琴,眼睛瞪大,“这都能防住?”
张兰芳靠着船舷滑坐在地,左手还插在刀柄里,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滴在雪上,像撒了一把红豆。她咧了下嘴,笑得有点歪:“老娘退休前最后一课,总得让学生们记住点真东西。”
杨默盯着护盾,忽然发现不对劲。
在能量屏障的中心,光影晃动,慢慢浮出一张脸。
那张脸他认得。
眉眼温和,嘴角习惯性带着一点笑,像是随时准备说“别急,咱们慢慢来”。那是他爸,杨建国。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喉咙发紧。
“不是幻觉……”他低声说。
扳手在他腰间突然发烫。他抽出来一看,裂缝边缘正有细密的光丝在蠕动,像是活物在自我修复。那光顺着他的手腕疤痕往上爬,一路延伸到护盾核心,稳住了开始波动的能量结构。
“原来……”他盯着那张脸,声音哑了,“守护才是钥匙。”
“啥钥匙?”张兰芳喘着气问。
“共鸣的。”他抬头,眼神变了,“我们一直以为要靠力量、靠控制,可你刚才那一笔,是用命画出来的。它不是命令神器,是求它们一起活着。”
张兰芳愣了下,随即笑出声:“你这孩子,说得跟写作文似的。我哪懂那么多,我就知道,这群小兔崽子,我得护着。”
她抬手抹了把脸,结果蹭了满手血,也不擦,继续靠着船舷,看着护盾外翻腾的冰浪:现在也一样,刀断了,手废了,人还在,课就没下完。
周小雅默默收起忆瞳,低声说:“封印稳定,狗王的生命体征在回升。”
苏晴试着拨了下琴弦,裂痕还在,可总算有了点颤音:“我能撑一会儿。”
沈皓靠在舱口,看了眼张兰芳那只插着刀的手,终于开口:“大妈,你这课要是早几年上,我可能就不戴那破面具了。”
“晚了也比没有强。”张兰芳瞪他,“你现在不也摘了?虽然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好歹是真脸。”
杨默没再说话。他把扳手重新插回腰带,走到张兰芳身边蹲下:“把手拔出来,先包扎。”
“急啥。”她摇头,“这刀还没谢幕呢,让它多站会儿。”
就在这时,护盾中心的杨建国虚影忽然动了。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对着杨默,做了个拧螺丝的动作——就像小时候教他修收音机那样。
杨默一怔。
下一秒,扳手剧烈震动,裂缝中的光猛地亮起,顺着他的手臂窜上来,撞进胸口,像是一颗沉寂多年的种子,终于被浇了水。
他呼吸一滞,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父亲的日记本、实验室的灯光、织网者的低语、狗王吐出的苹果核、张兰芳画下的血符……
所有碎片,突然连上了。
“共生……”他喃喃道,“不是谁管谁,是……一起活。”
张兰芳抬头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这才像话。”
风小了些,护盾外的极光缓缓流转,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狗王动了动耳朵,眼皮颤了颤,尾巴轻轻拍了下地面。
沈皓靠着舱壁,忽然觉得脸上不那么疼了。
苏晴手指抚过琴弦,裂痕中渗出一丝微光。
周小雅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沾着记录用的血迹,可她没擦。
杨默站在护盾下,望着父亲的虚影渐渐淡去,握紧了那把正在愈合的扳手。
张兰芳靠在船舷,左手仍插在断刃中,血不断往下滴,可她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
护盾顶部,最后一道光纹稳定下来。
冰层深处,新的震动开始传来,节奏缓慢,却越来越近。
一只海豹从冰窟探出头,静静望着破冰船,嘴里叼着一根发光的海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