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这些红疹、瘙痒、眩晕，”云芝继续说，“是老身调制的伪疹膏所致，无论谁用了，都会出现一模一样的症状。”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木香手腕那道伤上:“沉香替你上药时无事，是因为她提前服了解药。”
“这膏药并非无色无味，但凡能炼制中高级丹药的医者，仔细分辨都能识破。”
云芝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很轻，却让屋内的空气骤然沉重。
“可是木香，你不仅没识破，还相信了沉香说你对七叶银星草过敏的谎话。”她盯着木香的眼睛，一字一顿，“为什么？”
“我……”木香喉咙发紧，下意识想辩驳。
“因为你不是她。”
沉香忽然开口，声音嘶哑，眼眶红得吓人。
她死死盯着木香，像要透过这张熟悉的脸皮，看清底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副陌生的面孔：“因为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木香师姐！你是个顶替了她身份的……冒牌货！”
“荒谬！”木香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因激动而破音，“沉香！连你也跟着云芝胡闹？什么冒牌货？我就是木香！”
她说到最后，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委屈的哭腔，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那情态太真了。
但……
“正因为了解，我才确定你不是！”沉香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圈通红，“木香师姐十三岁时误食过七叶银星草的花粉，全身浮肿三日不退，那之后她就对此草深恶痛绝，连靠近都会不适！可你呢？你看到那掺了七叶银星草汁的膏药时，居然毫无抗拒！”
木香愣住了，脸上那种温婉的、悲愤的、委屈的神情彻底褪去。
她没再辩驳，只是静静看着云芝，又看看沉香，最后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白希鸾身上。
半晌，她忽然轻笑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讽刺。
“所以呢？”木香直起身子，尽管灵力仍在消散，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你们说我不是木香，那我又是谁？证据呢？就凭一个七叶银星草？”
她看向云芝:“师姐，你大可以现在就查验我的经脉和我的神魂，看看这具身体，到底是不是木香。”
云芝却依旧平静。
她甚至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那声音不大，却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某种无言的压迫。
“我也想不明白。”云芝缓缓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你的身体，确实是木香的身体，脉象、骨龄、灵力属性……全都对得上，这也是为什么，我怀疑了你，却始终找不到确凿证据。”
木香眼底掠过一丝松懈。
但云芝的下一句话，让那丝松懈瞬间冻结。
“可是，你的里子不对。”云芝抬起眼，目光冰冷，“半年前，你从北城游历归来后，就变了。”
那天，当白希鸾隐晦地提醒她药王谷内或有背叛者时，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木香。
不是凭空猜测。
是这半年来太多细微的异常。
“你对药理的敏锐度在下降，一个月前百草辩症考核，你负责评判的内门弟子中，有三人错辨了鬼哭藤与夜啼草，这两种药材形似却性反，一个温补，一个剧毒，若在从前，你绝不会犯这种错。”
“你对谷中旧事的记忆开始模糊又混乱，我与你谈起师尊当年炼制九转还魂丹的旧事，你竟连丹方中的第七味主药都记错了。”
“还有……”云芝顿了顿，声音更冷，“你开始怕火了。”
木香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真正的木香，是药王谷这一代控火术最强之人，她七岁就能徒手凝出青莲火，十二岁以火为笔，在丹炉内壁刻下完整聚灵阵，可你……”云芝盯着她，“这半年来，你从未亲手开炉炼过一炉丹，每次需动用炉火时，你都会下意识地避开，或让弟子代劳。”
“起初我以为你是受伤了，或是心境有碍。”云芝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木香，“可我暗中探查过你的经脉，没有暗伤。”
她在木香面前停下，伸手扒下她的衣服，微微露出左肩。
脉象、灵力运转、甚至神魂波动，这具身体，确确实实就是木香。
没有易容，没有夺舍的痕迹，连左肩上那道枯叶状的旧疤都还在。
可人就是不对。
就像一具完美的傀儡，披着木香的皮囊，内里却换了芯子。
云芝缓缓开口，“你是谁？木香在哪儿？用了什么方法，能做到连神魂波动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木香笑了。
那笑容再没有半分温婉，只剩下嘲讽。
“我就是木香，”她说，“货真价实。”
话音未落……
“你不是。”
一直安静坐在桌旁的白希鸾，忽然开口。
小姑娘抬起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清亮得惊人。。
“我前些日子随家人去了北城，”白希鸾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让每个人都听得见，“在那里见到了一种……怪物。”
“和人没什么区别，但就是如傀儡一般只知道杀戮，但靠近了就能闻到有种特殊的味道，像腐烂的泥土混着陈年的血，还有另一种我说不清，让人脊背发凉的气息。”
木香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白希鸾站起身，慢慢朝她走去。
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尽管她只是炼气期，此刻散发出的压迫感却让木香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后来我听云芝师父说，大陆很多地方都出现了类似的怪物。”白希鸾在木香面前三步处停住，直视她的眼睛，“各大势力都收到了消息，药王谷应该也有情报，木香长老，您说呢？”
木香冷冷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有关系。”
“因为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是五感比常人敏锐些。”她说，“正是靠这点天赋，才有幸被云芝长老看中，收为弟子。”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木香脸上，一字一句:“而在您身上，木香长老，我闻到了和北城那些怪物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轰——
木香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