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扇由意志与锈蚀能量强行撕开的“终局之门”在身后缓缓弥合,最后一丝来自外部空间的能量扰动彻底断绝。预想中更为狂暴的能量乱流,或是那冰冷意志本体的凝视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渗透灵魂每个角落、足以令心跳凝滞的绝对死寂。
仿佛一步跨入被宇宙遗忘的墓穴,连时间本身也在此停滞。
林蔷薇带着仅存的几具骸骨护卫——躯干遍布裂痕,眼眶中幽蓝魂火因能量过度消耗而摇曳不定——踏入一片难以言喻其广阔与空洞的地下空间。
此处的景象,与她此前穿越的那些布满搏动“脐带”、流淌粘稠能量、充斥生物机械活性的腔体截然相反。没有脉动的壁膜,没有蜿蜒的能量管道,没有无时不在低语的背景嗡鸣。唯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的、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废墟,以永恒的姿态凝固于此。
而构成这片废墟基底的,是芯片。
无以计数的、梵克雅宝四叶草芯片。
它们不似被精心放置,更像被某种毁灭性力量从更高维度倾倒而下,如宇宙尺度的金属暴雪,密密匝匝覆盖了目之所及的一切。这些曾象征圣殿优雅与绝对控制的装置,此刻尽失往日流转的圣洁光芒。铂金表面蒙着黯淡如亘古的灰尘,许多已然碎裂,边缘如枯叶般卷曲;有的则被难以想象的高温熔毁,凝固成扭曲、怪诞、仿佛无声尖叫的抽象形状;还有一些,表面布满蛛网裂纹,却仍大致完整,似在诉说最后一刻的顽强。
它们堆积着,层层叠叠,在一些区域甚至形成低矮的、散发金属寒意的“山丘”与“垄沟”。林蔷薇的靴底踏上这片由芯片构成的“大地”,每一次落脚,都引发一连串细微却清晰得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这声音在吞噬一切声响的绝对寂静里被无限放大,如一步步踩在历史的骨骸之上,刺耳得令人灵魂不安。
然而,比这浩瀚无垠的芯片之海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散落、半掩、甚至被完全埋葬在芯片“落叶”之下的……遗骸。
其数量之多、密度之大,远超林蔷薇此前所见任何一处骸骨堆积。
这些遗骸同样呈现失去活性后的黯淡铂金色泽,但与外界那些更多因实验失败或能量枯竭倒下的个体不同,此处的每一具遗骸,其最终凝固的姿态,都如一尊尊充满张力的雕塑,无声地呐喊着生命最后一刻所经历的极致痛苦、混乱与绝望。
有的遗骸蜷缩角落,双臂以超越生理极限的力度死死抱头,整个脊柱弯曲成防御性的球状,仿佛正抵御某种无孔不入、撕裂意志的精神风暴;有的则向前扑倒,骨手深深抠抓进芯片堆叠的“地面”,指骨因用力而扭曲变形,保持向前爬行的姿态,似要逃离某个近在咫尺的恐怖源头;更有数具遗骸纠缠在一起,铂金色的指骨深深楔入彼此的胸腔、眼眶或关节连接处,保持互相撕扯、攻击至死的疯狂姿态,仿佛最后一刻,最亲密的同伴化为了不共戴天的死敌;还有一些,形态发生诡异畸变,肢体如高温下的蜡像般融化、拉伸,或反向扭曲成绝不可能的角度,似在某种强制性“再塑造”过程中被强行中断,凝固于非生非死的痛苦瞬间。
无一例外。此处没有安详的永眠,只有被瞬间冻结的、最激烈形态的毁灭。
更让林蔷薇寒意顿生的是,此前那如跗骨之蛆、三重交织撕扯她灵魂的呼唤——母亲的哀恸、胚胎的啼哭、冰冷意志的牵引——在踏入此地的瞬间,彻底消失。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绝对的能量屏障,将这片区域与起源之井的核心完全隔绝。这里,是连那“圣殿之蛇”的感知都可能无法触及,或是不愿触及的……遗忘之地。
只有那片绝对的、沉重的、仿佛能压垮精神的寂静,如实质的浓雾,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林蔷薇独自站在这片由极致美丽(四叶草芯片)与极致死亡(铂金遗骸)共同构筑的巨大坟茔中心。她左臂的锈蚀纹路,似乎也因这环境极致的死寂与能量真空而变得晦暗,脉动频率显着减缓,如进入低功耗的警戒状态。她环视四周,目光掠过脚下无尽的废弃芯片,掠过那些凝固于永恒痛苦瞬间的铂金骨骸,一个无法抑制、甚至带着惊悚的疑问,在她冰冷的心湖中疯狂滋生、蔓延: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些本应精密运行、控制无数命运的四叶草芯片,为何会以如此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数量,集中性地失效、废弃于此?
这些遗骸,这些曾经的“实验体”或“兵器”,在生命燃烧殆尽的最后一刻,究竟目睹了什么?经历了何等惨烈的变故?
是某次失控的、波及整个圣殿底层结构的实验灾难?是系统自身某次无法挽回的崩溃?还是……一场被成功镇压后、所有痕迹都被集中于此封存的、规模浩大的、属于早期觉醒者的……血腥反抗?
沉默的坟茔,埋葬的不仅是无数铂金的躯壳,似乎更埋葬了一段被刻意从历史中抹除的、充满血腥、绝望与不屈呐喊的真相。
而她,林蔷薇,此刻正站在这段被遗忘历史的巨大坟头之上。脚下的每一片碎裂芯片,每一块扭曲骨骸,都似乎在无声地注视着她这个后来者,等待着……她的发掘,或是她的加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