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太医院的朱漆大门已缓缓开启。李雪穿着身淡青色的医女服,跟着林辰走进这座红墙环绕的院落,鼻尖萦绕着浓郁却驳杂的药香——既有上等的野山参气息,也混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腥甜,像是某种蛊虫的分泌物。
“张院判在暖阁等着呢。”引路的小吏低着头,声音带着怯懦,眼角的淤青还未散去,显然是昨日被打的痕迹。
沈砚跟在后面,手按在藏在袖中的短剑上,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太医院的回廊上挂着历代名医的画像,画中人物的目光仿佛都落在他们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暖阁里暖意融融,张启明正坐在紫檀木桌后品茗,见他们进来,放下茶盏笑道:“林先生,李姑娘,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他指了指桌上的医案,“这些都是最近宫里的疑难杂症,想请二位看看。”
李雪拿起最上面的医案,是位贵人得了“失心症”,症状是昼夜颠倒,胡言乱语。她指尖划过“脉象紊乱,似有虫动”几个字,眉头微蹙:“这不是失心症,是中了‘迷魂蛊’。”
张启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抚掌道:“李姑娘果然好眼力!老夫也是这么认为,只是这解蛊之法……”
“需用薄荷、艾草、雄黄熬成汤药,每日灌服三次,再用银针刺激百会、涌泉二穴。”李雪脱口而出,这些都是外婆医案里记载的法子。
张启明的笑容越发真切:“李姑娘的医术,怕是比你外婆当年还要高明。说起来,令外婆的《毒经》真是本奇书,可惜……”他故意顿住,观察着李雪的反应。
“外婆的医书早已遗失。”李雪不动声色地放下医案,“倒是院判大人的《毒经》,才是世间孤本吧?”
张启明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李姑娘说笑了,老夫哪有什么《毒经》。来,我们还是看看下一个病例。”
沈砚在暖阁里踱着步,目光落在墙角的盆栽上。那是盆罕见的“血叶兰”,叶片呈暗红色,脉络却泛着诡异的银光。他想起林辰说过,血叶兰是养蛊的绝佳容器,不禁握紧了拳头。
林辰注意到他的神色,开口道:“张院判的血叶兰养得不错,只是这花喜阴,放在暖阁里怕是不妥。”
张启明眼神一凛:“林先生也懂花草?”
“略知一二。”林辰的竹杖轻轻点地,“听说血叶兰配上‘蚀骨水’,能制成奇毒,不知院判可有耳闻?”
蚀骨水是蛊毒派的秘药,张启明闻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林先生说笑了,老夫行医多年,只知救人,不知害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哗,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张院判,不好了!端妃娘娘突然晕过去了,皇上让您赶紧过去!”
张启明脸色大变,起身就往外走,临行前深深看了李雪一眼:“李姑娘,改日再向你请教解蛊之法。”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沈砚低声道:“肯定是他搞的鬼!想支开我们!”
“未必。”林辰走到血叶兰旁,竹杖轻轻一碰叶片,几片暗红的叶子竟簌簌落下,露出下面藏着的一个小瓷瓶,“他是故意留下这个。”
瓷瓶里装着半瓶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腥甜的气味。李雪倒出一点放在指尖捻了捻,脸色骤变:“是‘子母蛊’的母蛊液!他在宫里养了子母蛊!”
“而且是养在血叶兰里。”林辰的声音冰冷,“血叶兰的汁液能滋养蛊虫,还能掩盖蛊气,真是好手段。”
沈砚一拳砸在桌上:“我们现在就去告诉皇上!”
“不可。”李雪拦住他,“没有证据,皇上不会信的。张启明是太医院院判,深得信任,我们贸然揭发,只会打草惊蛇。”
三人正商议着,引路的小吏又匆匆跑进来,脸色苍白:“林先生,李姑娘,张院判让你们去偏厅等着,他看完端妃娘娘就回来。”
“偏厅?”林辰眼神微变,“带路。”
偏厅在太医院的西侧,偏僻而阴暗。刚走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迷魂香,沈砚反应最快,立刻捂住李雪的口鼻:“小心!”
林辰的竹杖猛地顿地,金光四射,将香案上的香炉震翻。香炉里的灰烬撒了一地,露出下面藏着的十几个黑色陶罐,罐口爬满了细如发丝的蛊虫。
“果然有埋伏!”沈砚拔剑出鞘,剑光一闪,将扑过来的两个黑衣人砍倒在地。这些人身形彪悍,眼神却空洞,显然是中了蛊的傀儡。
李雪迅速从药箱里拿出硫磺粉和艾草,混合在一起点燃。浓烟升起,陶罐里的蛊虫纷纷坠落,发出刺耳的嘶鸣。“是‘发丝蛊’!被缠上就会钻进皮肤!”
张启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得意的笑:“李姑娘,老夫给你准备的见面礼,还喜欢吗?”他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十几个傀儡,“只要你交出银簪里的解蛊总纲,老夫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做梦!”沈砚挥剑冲过去,剑光如练,直逼张启明面门。张启明却不慌不忙,从怀里摸出个骨哨,轻轻一吹。
傀儡们突然像疯了似的扑上来,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即使被砍断手臂也毫不在意。沈砚被缠住,渐渐有些吃力,后背不小心被傀儡的指甲划了一下,立刻冒出细密的红疹——是蛊毒!
“沈砚!”李雪惊呼,银簪脱手而出,精准地刺中离他最近的傀儡的眉心。傀儡顿时僵住,眼神恢复了片刻清明,随即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林辰的竹杖如巨龙摆尾,金光所及之处,傀儡们纷纷倒地。他直取张启明:“用活人炼傀儡,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张启明冷笑:“天谴?等老夫得到解蛊总纲,炼成长生蛊,就是天也奈我何!”他吹了声急促的哨音,偏厅的地面突然裂开,露出下面的密室,里面竟摆满了养蛊的陶罐,腥臭气扑面而来。
“尝尝这个!”张启明将一个陶罐扔向李雪,罐子里爬出一只通体碧绿的蝎子,蝎尾泛着幽蓝的光——是“碧血蝎”,有剧毒!
李雪侧身避开,银簪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刺穿了蝎子的腹部。蝎子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张启明,你的死期到了!”
她突然想起外婆医案里的记载,银簪不仅能解蛊,还能引蛊。于是将银簪举过头顶,催动内力。簪头的兰草纹发出耀眼的光芒,密室里的蛊虫仿佛受到了吸引,纷纷从陶罐里爬出来,朝着银簪的方向涌去。
“不!”张启明惊恐地后退,这些蛊虫都是他精心培养的,如今却失控了。
沈砚趁机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膀,张启明惨叫一声,骨哨掉在地上。傀儡们失去控制,纷纷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銮铃声,是皇上带着侍卫来了。原来陆衍担心他们出事,提前报了信。皇上看着满地的蛊虫和傀儡,又惊又怒:“张启明!你竟敢在太医院养蛊害人!”
张启明还想狡辩,却被李雪拿出的母蛊液和血叶兰堵住了嘴。“皇上,张院判在宫里养了子母蛊,端妃娘娘的病,恐怕也是他下的手。”
皇上立刻让人去查,果然在端妃的寝宫搜出了子蛊。证据确凿,张启明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清理太医院时,在密室的暗格里发现了那本《毒经》,最后一页果然缺了。李雪看着银簪,忽然明白外婆的用意——解蛊的关键不在于总纲,而在于医者的仁心。若心术不正,就算得到总纲,也只会沦为蛊毒的奴隶。
离开太医院时,夕阳正浓。沈砚的后背经过处理,红疹已经消退,正兴奋地说:“师姐,我们要不要去买串糖葫芦?刚才路过看见,比药圃的山楂还红!”
李雪笑着点头,抬头看见林辰正望着远处的宫墙,竹杖在地上轻轻敲着。她知道,张启明虽然被擒,但靖王还在,无影阁的余党也未肃清,前路依旧漫长。
但只要他们守住这颗医者仁心,守住手中的药与剑,就总有云开雾散的一天。就像这太医院里的兰草,纵然曾被蛊虫玷污,也终会在阳光下,重新绽放出洁净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