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水之门的瞬间,并无想象中的剧烈颠簸或窒息感,唯有一片温暖柔和的光辉将船队温柔包裹,仿佛浸入温润的琼浆。短暂的光影流转、时空错位之感后,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恍若踏入梦境。
不再是深邃幽暗的海底,亦非狂暴的风浪。船队仿佛驶入了一片巨大无比、平静如镜的湖泊。头顶上方是弧形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天穹”,非日非月,却将四下照耀得如同晨曦初露般清朗。湖水澄澈至极,可清晰看见水下色彩斑斓的珊瑚丛林与悠然游弋的、散发着莹莹微光的奇异鱼群。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笼罩在淡淡雾霭中的青山,山间有飞瀑流泉,水声淙淙,蒸腾起的水汽在“天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与星髓的波动同源,却更为磅礴纯净。
“哇……” 怀安扒着船舷,小嘴张得圆圆的,看得目不转睛,“爹爹,娘亲,我们到天宫了吗?湖水是甜的嘛?” 他竟真的想伸手去掬一捧水。
陆景珩一把拉住儿子,眼中亦满是震撼,但他毕竟历经风浪,迅速环顾四周,沉声道:“此地诡异,勿要轻举妄动。” 他感受到这里的气息祥和,并无杀机,但未知之地,谨慎为上。
怀瑾则紧紧依偎在沈清辞身边,小脸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归家般的安宁。他胸前那枚护身符白玉温润,其中的金色光点欢快地跃动着。他仰头看着发光的穹顶,小声说:“娘亲,这里的天空……在睡觉,光是它的呼吸。”
沈清辞怀中的星髓,传来前所未有的欢欣与平静的共鸣,仿佛游子终于归家。她深吸一口那清新的空气,只觉周身疲惫一扫而空,连内力运转都顺畅了几分。“景珩,此地灵气充沛,应无恶意。星髓反应强烈,这里……或许真是其源头之一。”
船队顺着湖流缓缓前行,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了一座岛屿。岛屿不大,却精致得如同仙境。其上亭台楼阁隐约可见,并非金雕玉砌,而是与自然山水完美融合,材质似玉非玉,流转着温润光泽。岛上草木繁盛,许多植物都自带微光,尤其是中央一株参天古树,通体晶莹,枝叶间星光点点,宛如将夜空擎在了此处,与当年星殿之灵幻化出的景象一般无二!
“星辉木!” 沈清辞低呼。
船只无需指引,便自然而然地停靠在一处白玉码头。码头上空无一人,却纤尘不染,安静得只能听到瀑布的水声和不知名鸟儿的清脆鸣叫。
众人下船,脚踏实地,只觉步履轻盈,通体舒泰。
“欢迎归来,星髓的守护者。” 那温和空灵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众人心中响起。码头尽头,光影汇聚,星殿之灵的虚影缓缓浮现,依旧是那副慈祥深邃的模样。
“前辈。” 陆景珩与沈清辞躬身行礼,怀安和怀瑾也学着父母的样子,好奇地看着光影老人。
“无需多礼。” 星殿之灵目光扫过众人,在怀瑾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汝等一路辛苦。秘境一日,外界三日,汝等可在此静修些时日,温养星髓,亦让这小家伙(看向怀瑾)适应此地气息。”
“多谢前辈。” 沈清辞感激道。她确实感到星髓在此地如鱼得水,那丝裂纹正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愈合。
星殿之灵将众人引至岛上一处雅致的精舍安顿。精舍内一应生活所需,竟是由灵气自然凝聚而成,清新宜人。安顿下来后,怀安立刻恢复了活力,拉着韩七要去探索“仙岛”,被陆景珩严令禁止,只允他在精舍附近的草坪玩耍。怀瑾则对庭院中的奇花异草产生了浓厚兴趣,尤其是那株星辉木,他仰着小脸,看得入了神。
接下来的日子,一家人便在秘境中住了下来。秘境中没有昼夜交替,天光始终柔和,但生物却自有作息规律。怀安在父亲的指导下,修炼进展神速,此地灵气充沛,令他内力增长快于外界数倍。沈清辞则在星殿之灵偶尔的指点下,对星髓的掌控与感悟日益精深,更能引导其力滋养自身与家人。陆景珩也觉旧伤暗疾尽去,修为隐隐提升。
而变化最大的,是怀瑾。他似乎天生与此地亲和,常常一个人坐在星辉木下,一坐就是好久。起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后来,他会伸出小手,轻轻触碰树干,闭上眼睛,小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沈清辞悄悄观察,发现当怀瑾接触星辉木时,他护身符中的光点会与树上的星光产生微弱的共鸣,而怀瑾的呼吸,也会变得极其缓慢深长,仿佛在与古树一同“呼吸”。
这日,沈清辞正在整理沿途记录的药草特性,怀瑾跑过来,小手举着一片散发着月白光晕的叶子:“娘亲,你看,星星树送给我的!说戴着它,晚上不怕黑。”
沈清辞接过叶子,发现这叶子并非采摘而下,而是自然脱落,边缘圆润,触手温润,光晕柔和,确有宁神之效。她心中惊异,柔声问:“瑾儿怎么知道是星星树送给你的?”
怀瑾眨着清澈的大眼:“就是知道呀!它晃了晃叶子,这片就掉到我手心里了。它还哼歌给我听呢!”
“哦?星星树哼的什么歌?” 沈清辞好奇。
怀瑾歪着头,努力回忆着,然后用稚嫩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哼起一段极其古老、悠远、调子简单的旋律,音节古怪,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沈清辞从未听过这样的曲调,但怀中的星髓却随着这旋律,传来阵阵愉悦的共鸣。
晚膳时,怀瑾将叶子送给哥哥,说:“安哥哥,这个给你,练功累了闻一闻,就不累了。” 怀安虽不懂叶子神奇,但弟弟的心意让他很开心,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按外界时间估算),星殿之灵现身,告知陆景珩与沈清辞,星髓温养已近圆满,裂纹即将消失。同时,他提醒道:“秘境虽好,非久居之地。外界因果,仍需尔等自行了结。时机将至,汝等可准备归去。”
沈清辞与陆景珩心中明了,此番秘境之行,是机缘,是休整,但非终点。他们终究属于那片烟火人间。
临行前,星殿之灵赠予沈清辞几样东西:一枚可临时开启秘境通道的“星钥”,非紧急不得动用;一部记载着星髓更深层运用法门与几种失传灵药培育之法的玉简;以及一句箴言:“星辉耀世,不若烛照一室;神力通天,难及烟火暖心。守护者,切记根本。”
同时,他看向怀瑾,目光深邃:“此子与秘境缘法极深,未来或可自由往来。然,灵体易招觊觎,需善加引导,明心见性,方不负天赐机缘。” 说罢,他虚影一指,一点灵光没入怀瑾眉心。怀瑾眨了眨眼,并无不适,只是觉得看周围的草木星光,似乎更清晰亲切了。
离别之时,星殿之灵的虚影在码头相送。怀安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怀瑾则走到星辉木下,小手抱着树干,把小脸贴上去,小声说:“星星树,我们要走啦。谢谢你给我唱歌,我会想你的。等瑾儿长大了,再回来看你。”
星辉木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轻响,点点星光飘落,萦绕在怀瑾身边,仿佛在回应。
船队再次启航,穿过那流光溢彩的水之门,回到了熟悉的海天之间。回头望去,身后碧波万顷,入口已消失无踪。但船上充盈的灵气、众人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沈清辞怀中那枚彻底圆满、光华内敛的星髓,以及怀瑾身上那隐隐与秘境呼应的灵性,都证明着那并非幻觉。
归途顺利。船队扬帆返航。怀安兴奋地跟水手们讲述“星星岛”的奇遇。怀瑾则安静地摆弄着那片星辉木叶子和几颗从秘境带回的发光种子。沈清辞与陆景珩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线。
“回家了。” 沈清辞轻声道。秘境虽好,但那里缺少人间的烟火气。
“嗯,回家了。” 陆景珩揽住她的肩,“经历此番,更知平凡可贵。往后,守着家,守着你们,便是最好。”
星髓在沈清辞心口散发着恒定的暖意,不再有躁动与呼唤,只有沉淀后的安宁与力量。它指引他们寻到了源头,获得了成长,而最终,又引领他们回归生活的本质。
当船队缓缓驶入天津港,熟悉的景致映入眼帘时,怀瑾忽然拉了拉母亲的衣袖,指着港口方向一艘刚刚靠岸、样式奇特的番邦商船,小声说:“娘亲,那艘船……有股味道,和之前偷药材的坏羽毛……有点像。”
沈清辞与陆景珩闻言,心中俱是一凛!目光瞬间锐利地投向那艘船。海外秘境归来,尘世的纷扰,却似乎并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