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结束后的第一个冬天,来得悄无声息。海州下了一场大雪,将整个城市,都装点得银装素裹,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的伤痕,都用这片纯洁的白色,轻轻地,覆盖。
叶宸和林薇,回到了叶宸那间,已经空了十年的旧居。
这里,是叶宸父亲叶振邦留下的,唯一的房产。叶宸决定,将它重新整理一下,作为他们未来的一个家。这不仅仅是为了一个住所,更是为了,与自己的过去,进行一场,迟到了十年的,和解。
房间里,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旧书、木材和时光的,独特的味道。所有的陈设,都还停留在十年前的样子。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一个没喝完的茶杯,里面的茶水,早已干涸,只留下一圈深褐色的印记。墙上挂着的日历,也永远地,停在了叶振邦失踪的那一天。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琥珀,将一个家庭的破碎,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叶宸缓缓地,走到父亲的书桌前。书桌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关于古武心法的书籍。旁边,就是那本,改变了叶宸一生的、染血的笔记。他伸出手,轻轻地,拂去上面的灰尘,指尖,触碰到那早已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时,心中,依旧会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他开始,仔细地,整理父亲的遗物。他将那些书籍、文件,一件件地,分类、打包。他想从这些,充满了父亲气息的物品中,寻找出,父亲当年失踪的,更多线索。尽管,他知道,现在,这些线索,或许已经不再重要。但对他而言,这是一种,与父亲对话的方式。
在整理书柜最顶层的一个旧木箱时,他发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上了锁的日记本。
这个日记本,很新。它的封面,是深棕色的牛皮,质地柔软,边角,甚至没有一丝磨损。它看起来,不像是放了十年的样子,更像是,刚刚被买回来,还没有被使用过。
叶宸的心,微微一动。他拿起日记本,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是空白的。一个全新的、上了锁的、空白的日记本。这很奇怪。父亲为什么要,将一个空白的日记本,如此郑重地,锁在箱子里?
他看到了那个锁。那是一个特殊的密码锁,上面有四个可以旋转的数字轮。
叶宸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尝试着,输入了几个自己熟悉的数字——父亲的生日,自己的生日,龙城司的成立日期……但都不对。锁,纹丝不动。
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感觉自己,又像十年前一样,面对着一个,父亲留给他的,无解的谜题。他明明已经拯救了世界,已经成为了无所不能的“镇塔人”,却依旧,打不开父亲留下的,一个小小的箱子。
“叶宸,”林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看到他脸上的困惑,轻声问道,“怎么了?”
“这个锁,我打不开。”叶宸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林薇走了过来,拿起那个日记本,仔细地看了看。她没有去尝试那些复杂的数字,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叶宸,你试试……你母亲的生日。”
叶宸愣住了。
他母亲的生日,是1992年8月7日。这个数字,对他而言,太过遥远,也太过……痛苦。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触碰过这个日期了。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密码轮,转到了“9287”。
“咔哒”一声。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锁,开了。
叶宸的手,有些颤抖地,翻开了那本已经泛黄的日记。
日记的内容,并不长。大部分,都是记录着一些,关于镇妖塔的研究心得,以及一些,对龙城司工作的抱怨。这很符合他父亲那种,严谨而又不拘小节的性格。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仿佛在阅读着父亲那十年的,另一段人生。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一页,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而那行字的日期,正是他父亲,“失踪”的前一天。
那行字写着:
“致我的儿子,未来的执塔人。”
叶宸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继续往下看。
“当你看到这本日记时,我或许,已经不在了。请不要悲伤,也不要为我寻找。因为,我将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陪伴着你。”
“我知道,你终将走上这条路。这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荣耀。但爸爸想告诉你,执塔人,不是一个身份,而是一种选择。选择守护什么,选择放弃什么。”
“爸爸选择了,守护你,守护这个家。而你,我的儿子,我相信,你会做出比我,更伟大的选择。不要被力量所迷惑,不要被责任所压垮。记住,你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执塔人。去爱你所爱,去守护你所珍视的一切吧。”
“爸爸,永远为你骄傲。”
叶宸看着那行字,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十年了。
整整十年了。他一直以为,父亲是抛弃了他。他一直活在这种被误解的、孤独的阴影之中。他恨过,怨过,也曾因为这份恨与怨,而差点,走向歧途。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父亲的爱,是如此的深沉,如此的伟大。
他不是被抛弃了。他是被用生命,守护着。
他手中的这本笔记,那块塔尖碎片,不是父亲留给他的“谜题”,而是父亲为他铺好的,通往未来的,“道路”。他感觉自己心中,那块因为父亲失踪而存在了十年的、最大的空洞,在这一刻,被一种温暖而又强大的力量,彻底地,填满了。
他合上日记,紧紧地,抱在胸前。他仿佛能感觉到,父亲的气息,就在他的身边,温柔地,注视着他。
“爸,”他仰起头,看着窗外那片,被大雪覆盖的,宁静的世界,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地颤抖着,“我……做到了。”
我,成为了你所期望的,那个,懂得如何去爱,如何去守护的,真正的,“执塔人”。
窗外,雪,还在下。但房间里的空气,却因为这份迟到了十年的理解,而变得,无比的温暖。
(第493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