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后天派总坛的祠堂内,松烟墨的气味混着草药香在空气中浮动。林三嫂将蘸饱墨汁的羊毫笔重重按在宣纸上,笔锋扫过“讨严檄文”四个大字时,墨迹如刀锋般凌厉——这张檄文,将是她联合白莲教各分支、向严党宣战的“檄鼓”。
祠堂两侧,后天派核心信徒与白莲教各分支代表分列而立。山东“无为教”掌教刘老栓搓着粗糙的手掌,河南“闻香教”女祭司柳娘攥紧了腰间的铜铃,南直隶“弘阳教”少当家赵虎则盯着桌上的“鬼爪”腰牌拓片,眼中燃着怒火。他们的共同目标只有一个:让天下人看清严党“以佛乱民、祸国殃民”的真面目。
“三嫂子,”李婆婆拄着拐杖走进来,枯瘦的手抚过桌上的檄文草稿,“这‘三罪’写得够狠,但要让泥腿子看懂,还得再白话些。”她指着“漕运夹带军火资敌”一句,颤巍巍道:“改成‘严党借运粮船,偷运刀枪给蒙古人’,是不是更明白?”
林三嫂点头,提笔修改:“婆婆说的是。这檄文不是给官老爷看的,是给种田的、打鱼的、织布的看的——字句就得像咱涿州大集上的吆喝,一听就懂,一听就恨!”
她重新铺纸,用最直白的北方方言写下檄文开篇:
“天下百姓听真:严嵩父子不是人!他们是吃人心的豺狼,喝民血的阎王!今日咱把他们的罪孽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大伙儿听——”
祠堂内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林三嫂写完“三罪”,又让人取来鬼爪的腰牌和账册关键页,用棉纸拓下清晰的印记,附在檄文末尾。
“这三样东西,”林三嫂举起拓片,“是严党杀人放火的铁证!鬼爪的腰牌上有严世蕃的私印,账册上记着他们怎么把佛郎机炮塞进漕船,怎么在山东屠杀三百多教众灭口——大伙儿看看,这就是‘清君侧’?这就是‘护佛祖’?”
刘老栓猛地拍案:“狗日的严党!去年俺们在山东传教,官府突然来抓人,说俺们‘借佛造反’,原来是他们想抢俺们的田地!”柳娘的铜铃“叮当”作响:“俺们闻香教在河南的香堂,也被他们烧了!说是‘清查邪教’,其实是想霸占俺们的盐井!”
赵虎抽出腰间的短刀,一刀劈在桌上:“俺爹就是被严党的人害死的!他们说俺爹‘通匪’,其实是俺爹不肯把弘阳教的田地卖给严家的管家!”
“所以今天,”林三嫂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后天派与白莲教各分支,不分你我,拧成一股绳!这檄文,不仅要贴遍涿州城,还要传到山东、河南、南直隶,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严党才是咱老百姓的仇人!咱们要‘护君除奸’,不是反皇帝,是反严嵩父子这两个奸贼!”
她展开一面新制的旗帜,旗帜底色是素白的粗布,绣着黑色的“佛”字与红色的“清君侧”三字——这是李婆婆提议的:“白莲教本是劝人向善,如今要除奸,就得亮明‘护君’的心思,免得被人说成‘反贼’。”
祠堂外,后天派的信徒们早已备好浆糊桶与木梯。随着林三嫂一声令下,数十人抬着檄文与旗帜涌向涿州城门,准备将这份“讨严宣言”贴满大街小巷。
《讨严檄文》全文共分四段,以“顺口溜”般的白话写成,每段末尾都用血红色的“严党该杀”四字收尾,极具冲击力。其核心“三罪”,每一条都附实证,让严党的罪行无所遁形:
第一罪:篡改神像,借佛乱民
檄文写道:“严党怕百姓信佛,就自己刻佛造像!他们在涿州‘弥勒堂’供的不是弥勒佛,是严世蕃的画像——弥勒佛的金身里藏着佛郎机炮,佛龛底下挖着地牢关押抗严的教众!山东无为教的刘老栓亲眼看见,严党的人在曲阜孔庙旁修‘伪佛堂’,把孔子像改成严嵩的模样,说‘严公才是人间活佛’!”
附证:拓片来自“弥勒堂”被烧毁的神像残骸——一尊弥勒佛的腹部被剖开,露出里面的佛郎机炮零件;还有山东教众绘制的“伪佛堂”草图,画中严嵩的画像被钉在孔子像的位置,香炉里插着严世蕃的令旗。
第二罪:漕运夹带,军火资敌
“严党控制着京杭大运河的漕运,说是运皇粮,实则是运刀枪给蒙古人!去年冬天,俺们截获一艘漕船,船上装的不是粮食,是三百杆火铳、五十桶霹雳火油——账册上记着,这些军火是严世蕃从蓟州军器局盗的,要送给蒙古可汗,换三千匹战马打明朝!”
附证:鬼爪腰牌拓片、账册关键页,甲字三号“漕运清单”:永乐号漕船,装火铳300杆、火油50桶,目的地“宣府马市”。
第三罪:屠杀教众,灭口灭证
“严党怕罪行败露,见一个杀一个!山东‘无为教’三百教众,被他们用‘剿匪’的名义活活烧死在观音庙;河南‘闻香教’的柳娘一家,被他们诬陷‘通倭’,男的砍头,女的卖进教坊司;南直隶‘弘阳教’少当家赵虎的父亲,被严党管家沉了长江——账册上记着,这些屠杀的‘抚恤银’,都进了严世蕃的小金库!”
附证:屠杀教众名单、赵虎带来的父亲血衣。
檄文末尾,林三嫂用朱砂写下誓言:“俺林三嫂今日立誓,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把严党拉下马!谁帮严党,俺就跟谁拼命!谁反严党,俺就跟谁拜把子!——后天派、白莲教,从此不分彼此,只为护君除奸、还天下太平!”
檄文贴出次日,涿州城沸腾了。
城门外的告示栏前挤满了百姓,有人念着檄文,有人指着拓片骂娘,还有人当场撕下檄文,说要带回村里给不识字的老人听。一个卖炊饼的老汉听完“漕运夹带军火”,一拳砸在告示栏上:“怪不得今年漕粮少了,原来是严党把好东西都送给蒙古人了!”
更激烈的响应来自白莲教各分支。
山东“无为教”掌教刘老栓带着三百教徒,抬着被严党烧毁的观音庙残碑,星夜兼程赶到涿州,跪在林三嫂面前:“三嫂子,俺们听你的!从今往后,无为教就是后天派的兄弟,砍严党的人头,俺们第一个上!”
河南“闻香教”女祭司柳娘则带来了一车“闻香散”,她拉着林三嫂的手:“俺们闻香教擅长治病救人,以后后天派的兄弟受伤,俺们随叫随到!这‘讨严’的事,俺们教里三百多个姐妹都报名了!”
南直隶“弘阳教”少当家赵虎更干脆,直接带人劫了严党在扬州的盐船,将盐巴分给当地百姓,然后率五百教徒北上,与后天派合兵一处。他在信中写道:“俺爹说过,‘教派之分,不如民心之合’。严党害俺爹,也害你们,咱们就该拧成一股绳!”
就连一直与林三嫂作对的“白莲正宗”掌教张真人,也在檄文发布后慌了神。他原本以为林三嫂“勾结后天派”是“背叛教义”,想联合严党除掉她,没想到林三嫂不仅没被治罪,反而联合各分支发布了讨严檄文,声势越来越大。
“坏了!”张真人看着弟子从涿州带回的檄文拓片,浑身发抖,“这檄文要是传到京城,严党肯定饶不了她,也会迁怒咱们白莲正宗!”他本想派弟子去涿州“讨个说法”,却在半路被刘老栓的“无为教”弟子截住——刘老栓拿着檄文,指着“白莲教各分支响应”一句,冷笑道:“张真人,现在不是你‘讨说法’的时候,是咱们一起‘讨严党’的时候!你要是不去涿州,俺们就去你山东的总坛,告诉教众们——你张真人是想当严党的狗!”
张真人被逼无奈,只得带着十几个亲信弟子前往涿州。他刚到总坛门口,就被赵虎的弘阳教弟子按倒在地——赵虎举着檄文,大声道:“诸位教友,张真人想联合严党害林教主,如今证据确凿,该当何罪?”
祠堂内,各分支代表齐声喊打。刘老栓却走上前,踢了张真人一脚:“废话少说!要么跟俺们一起讨严党,要么现在就滚出白莲教!”张真人看着满堂愤怒的面孔,又看了看林三嫂手中那本“甲字三号”账册,终于瘫软在地:“我……我跟你们一起讨严党……”
林三嫂扶起他,递上一碗热茶:“张真人,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如今严党是咱共同的敌人,白莲教不能再内斗了。”张真人接过茶,老泪纵横:“三嫂子,我错了……从今往后,白莲正宗听你调遣。”
就在白莲教各分支“归一”的当晚,李婆婆的油灯熄了。
她的病床设在总坛后院的禅房,窗外是涿州的万家灯火,屋内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照着她枯瘦的面容。林三嫂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只觉得那只曾经温暖有力的手,如今凉得像块石头。
“三嫂子……”李婆婆的声音微弱如游丝,“我走后,教主位……给你。”
林三嫂猛地抬头:“婆婆,您不能走!后天派离不开您,白莲教也离不开您!”
“傻孩子,”李婆婆勉强笑了笑,从枕头下摸出一枚铜钥匙,“这是后天派总坛的钥匙,也是白莲教各分支的‘归一印’。我选了你,不是因为你武功高、计谋多,是因为你心里装着百姓——你说过‘熔炮铸犁’,说过‘只烧军火不伤人’,这样的教主,才能让白莲教不走歪路。”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记住我的话:护国为民,勿为神权所缚。白莲教本是劝人向善,不是让人造反。从前咱们‘反君’,是因为皇帝被严党蒙蔽;如今咱们‘护君除奸’,是因为嘉靖皇帝是明君,只是被严嵩父子架空了。等除了严党,你就解散教众,让他们回家种地、打鱼,别再让神权害了他们……”
林三嫂的眼泪滴在李婆婆的手背上:“婆婆,我记住了。您放心,我一定让白莲教成为‘护民的教’,不是‘害民的教’。”
李婆婆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那里,涿州百姓正举着火把游行,喊着“讨严党、护明君”的口号。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禅房内,油灯“噗”地熄灭。林三嫂抱着李婆婆的遗体,哭声震动了整个总坛。
李婆婆下葬那日,涿州城万人空巷。
各分支教徒穿着素白的孝服,抬着花圈,跟在灵柩后面。林三嫂走在最前面,手中捧着李婆婆的遗像,身后是刘老栓、柳娘、赵虎、张真人等各分支掌教。百姓们自发加入送葬队伍,有人哭着喊“李婆婆是大好人”,有人举着檄文喊“讨严党、报血仇”。
葬礼结束后,林三嫂在总坛大殿举行“教主继位仪式”。她身穿素色道袍,头戴木簪,从张真人手中接过“白莲教主”的印信,一方刻着莲花纹的青铜印。
“诸位教友,”她站在大殿中央,声音清亮而坚定,“从今日起,后天派与白莲教合二为一,统称‘护国白莲军’!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清君侧,诛严党,还天下太平!”
大殿外,夕阳将天空染成血红色。林三嫂望着远处的京城方向,握紧了手中的青铜印——她知道,严党的反扑会更疯狂,张真人的归顺未必真心,骆安与沈炼在京城也面临危险。但她不怕。
因为她不再是那个只为复仇的“林三嫂”,而是“护国白莲军”的教主。她身后,是十万教众的呐喊;她手中,是铁证如山的檄文;她心里,装着李婆婆“护国为民”的嘱托。
“严党,”她轻声道,“你们的末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