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无妄海。
镇压着堕神归墟的封印之地,此刻早已是惊涛骇浪,一片末日景象。
天空被厚重的血云笼罩,海面之上,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而在海域中心那座由无数上古符文构筑而成的巨型阵眼之上,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痕,正在疯狂蔓延。
“噗——”
一位负责维护阵眼核心的长老,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撑不住了!阵眼核心的灵力,在被疯狂抽取!”他惊骇地大喊,声音都在颤抖。
就在方才,那阵响彻天地的万鸟悲鸣传来之时,原本还算稳定的封印,瞬间失去了控制。
海底之下,那被镇压了万载的恐怖存在,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之气。
“吼——”
一声不似任何生灵能发出的嘶吼,从海底深处传来。
那声音不经由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带着最原始的恶意与疯狂,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觉神魂刺痛,如坠冰窟。
“封印……封印松动了!”
“堕神的力量……比上一次时,强了十倍不止!”
驻守在此地的各派修士,全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血色的海水冲天而起,拍打在封印结界之上,每一次撞击,都让结界上的光芒黯淡一分。
透过那摇摇欲坠的结界,他们甚至能看到,漆黑的海水之下,一双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巨大的,充满了恶意与混沌的眼睛,缓缓睁开。
仅仅是被那目光扫过,几名修为较低的弟子便惨叫一声,双目流血,灵台瞬间被毁,整个人瘫倒在地,口中胡乱地呢喃着“神明归来”之类的疯话。
“快!向仙盟,向所有仙门传递最高警讯!”
“无妄海……发生异变!”
*
边境,一处被秽瘴笼罩的密林。
一支由三十人组成的无赦堂小队,正在与一群变异的秽傀厮杀。
“小心!这些东西不对劲!”
小队长是一名从临渊城血战中活下来的悍勇修士,他一刀劈开一头狼形秽傀的头颅,却没能像往常一样将其彻底击杀。
那秽傀的身体晃了晃,伤口处黑气涌动,竟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那阵万鸟悲鸣。
林中的所有秽傀,动作都是一滞。
紧接着,它们齐齐仰头,喉咙里发出一种古怪的、仿佛在积蓄着什么的低吼。
下一瞬,震天的嘶吼,同时爆发!
“吼——!”
与之前毫无章法的嘶吼不同,这一次的吼声,仿佛拧成了一股无形的绳,化作一道道尖锐的利锥,狠狠刺向在场每一个修士的神识!
“啊!”
一名年轻的修士首当其冲,他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一万根针同时穿刺。
他的七窍之中,缓缓渗出黑色的血液。
“神识攻击!它们会神识攻击了!”小队长又惊又怒,连忙将一块护身玉符拍在那名队员身上。
可这还不是最糟的。
他们骇然发现,这些秽傀身上的骨刺变得更加粗壮、锋利,行动速度和力量,也比之前强了不止一筹。
原本能轻松应对的局面,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它们……进化了!”
这个词,让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队长!顶不住了!这鬼东西还会破坏我们的法宝!”一名修士手中的长剑被秽傀的骨刺拍中,竟发出一声哀鸣,灵光黯淡,剑身出现了一道裂痕。
“撤退!立刻撤退!”小队长当机立断,对着身旁一名负责通讯的队员吼道,“用最高级别的紧急讯号,将这里的情况,立刻上报听雪阁!注明!秽傀出现二次变异,出现神识攻击能力,物理破坏力大幅增强!请求支援!”
那名队员不敢怠慢,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只黑色的纸鹤。
他咬破指尖,用鲜血在纸鹤上飞快地画下一道符文,口中默念咒语。
纸鹤发出一声轻鸣,化作一道黑光,瞬间消失在天际。
*
灵舟之上。
山谷崩塌的轰鸣被远远甩在身后,曾经的涅盘圣地,在最后一声悲怆的鸟鸣中,彻底化为南疆雨林中一道深不见底的伤疤。
雪倾与裴玄度立于灵舟之上,疾驰于云海之间。
那传遍三界的万鸟悲鸣,余音仍在天地间回荡,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哀意。
裴玄度看着这天象,又垂眸看着身旁之人,她身上的气息有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仿佛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神兵,收敛了锋芒,却更显其深不可测的底蕴。
“与东极渊底,如出一辙。”裴玄度开口,声音比云间的风更冷冽,却是在陈述一个他早已确定的事实。
那次是龙魂消散,龙吟彻海。
这次是神鸟陨落,万鸟悲鸣。
而两次,她都在场。两次,她都获得了某种强大的力量。
雪倾没有否认,她抬起手,掌心向上,那枚已经补完了三块碎片的鬼玺,静静地躺着。
它看起来与之前并无太大不同,依旧是那副漆黑古朴的模样,但雪倾能感觉到,蛰伏在其中的那股力量,已经庞大到了一种即将溢出的地步。
“感受到无妄海的波动了吗?它越强,被镇压的东西,就越强。”雪倾的声音很平静,还带着一丝刚刚恢复后的沙哑,却像是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这鬼玺,是钥匙。我每找到一块碎片,就等于为牢笼开了一扇门。”
这是一个诡异的平衡,一个致命的悖论。
她每向真相迈出一步,都在将三界推向更危险的深渊。
“秽傀会变得更强,秽瘴会更加浓郁,三界会更乱。”雪倾仰头,看着裴玄度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如今,我还差最后一样东西。等我拿到它,鬼玺彻底完整,或许……就是那堕神破封出世之日。”
她将这个足以让任何仙门正道都为之战栗的秘密,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裴玄度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问那是什么,也没有劝她停下。
雪倾抬起眼,看向裴玄度,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你看,我一边在组建不周城,想要庇护三界。一边,却又在亲手放出那个最大的魔头。是不是很可笑?”
裴玄度只是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沾染的一点灰尘,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一把双刃剑。”他评价道,“伤人,也伤己。”
他顿了顿,又问:“你打算如何?”
他问的不是“三界打算如何”,也不是“我们打算如何”,而是“你”。
从始至终,他的立场,都只有她一个人。
雪倾笑了。
“当然是继续找下去。”她答得理所当然,“只不过,不是现在。在去北冥之前,我得先磨一磨我这把剑,让它变得更锋利一些。”
她需要时间,来整合不周城的力量。
也需要时间,来彻底掌控这枚补完了三块碎片的鬼玺。
裴玄度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不再多言,只是牵起她的手,二人化作一道流光,离开了这片已经彻底化为死地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