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裂隙的瞬间,凌弈感觉像是被丢进了一个疯狂旋转的万花筒。
眼前不再是引魂路那单调的灰暗与死寂,而是无数扭曲、破碎、光怪陆离的景象飞速掠过:时而看见无数生灵诞生、成长、衰老、死亡的片段如走马灯般闪现;时而看见山河崩塌、星辰陨灭的末日景象;时而又是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混乱的时空碎片和颠倒的轮回意象交织碰撞,疯狂冲击着他的心神。
耳畔是无数种声音混杂的噪音:新生婴儿的啼哭、垂死者的呻吟、恋人的呢喃、仇敌的诅咒、天地开辟的轰鸣、万物终结的寂静……这些声音并非从外界传来,更像是直接从灵魂深处响起,撕扯着意识。
更可怕的是身体的感觉,仿佛在被无数只无形的手同时拉扯、挤压、撕裂,又像是一瞬间经历了千百世的轮回,疲惫、喜悦、痛苦、麻木……各种极端的情绪和感知如同潮水般淹没过来。
若非凌弈早已凝聚生死轮回种子,对这类冲击有一定抗性,加上混沌道源坚韧无比,恐怕瞬间就会心神失守,意识迷失在这混乱的轮回乱流之中,成为一具行尸走肉,甚至直接被同化为这片混乱的一部分。
即便如此,他也感觉头痛欲裂,神魂动荡,只能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同时将石小凡紧紧护在身前,以自身混沌之力形成护罩,将少年尽量包裹。
石小凡情况更糟,他修为低微,虽有“魂碑”子体护持,但此刻也双眼翻白,浑身抽搐,若非凌弈护着,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这偏门裂隙内的混乱与凶险,远超想象!难怪那守门人警告没有退路,这根本就是一条单向的、充满毁灭的通道!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个呼吸,又像是过去了漫长岁月。
前方混乱的景象突然一清,那种疯狂的旋转拉扯感骤然消失。
噗通!噗通!
凌弈和石小凡重重摔落在地。
身下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不再是泥土,而是一种光滑、冰凉、仿佛玉石质地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肃穆、同时又死寂沉沉的气息。之前那光怪陆离的景象和嘈杂的声音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安静。
凌弈强忍着神魂和身体的不适,第一时间翻身而起,警惕地环顾四周,同时将依旧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石小凡拉到自己身后。
他们身处一条长廊之中。
长廊极高、极宽,两侧是看不到顶的、由某种灰白色巨石砌成的墙壁,墙壁上雕刻着无数繁复、神秘、难以理解的浮雕,描绘的内容似乎是关于生命轮回、灵魂审判、善恶报应等宏大而晦涩的主题,但许多地方已经破损、剥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地面则铺着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板,倒映着上方微弱的光源。
光源来自长廊顶部,那里并非天花板,而是一片深邃、旋转的灰白色漩涡,如同星云,散发出恒定却冰冷的光芒,照亮了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古老回廊。
回廊向前方延伸,一眼望不到头,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紧闭的、高达数丈的石门。石门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暗沉的青铜色泽,表面同样雕刻着诡异的花纹,许多石门已经残破,甚至坍塌,露出后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空气中弥漫的轮回道韵,比引魂路上精纯、浩瀚了何止百倍!但这里的道韵更加“有序”,也更加“冷酷”,仿佛亘古不变的法则本身,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冰冷地运转着。
“这里……就是‘往生殿’的外围回廊?”凌弈心中凛然。他能感觉到,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规则力量,稍有不慎,就可能触发未知的禁制或引来可怕的后果。
他先检查了一下自身和石小凡的状况。自己神魂受创不轻,灵力也消耗巨大,好在根基未损,混沌道源正在缓缓自愈。石小凡气息微弱,但性命无碍,只是神魂受创需要时间恢复,那“魂碑”子体此刻也黯淡无光,显然消耗过度。
凌弈取出几颗温养神魂和恢复灵力的丹药,自己服下,也给石小凡喂了一颗,然后将他安置在一处相对完好的石门旁凹陷处,让他自行调息。
他自己则手持青铜灯盏,小心翼翼地沿着回廊向前探索。灯盏在这里的光芒更加稳定,指骨尖端散发出的灰白光泽,与回廊中的轮回道韵隐隐呼应,仿佛在为他指引着正确的方向——并非沿着长廊直走,而是需要选择正确的石门进入?
他尝试将神识延伸出去,但立刻就遭到了强大的压制!这里的规则力量对神识的排斥和压制远超引魂路,他最多只能感知到周身三丈左右的范围,而且感觉神识如同陷入泥沼,消耗极大。
“必须谨慎再谨慎。”凌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里不是可以横冲直撞的地方。
他仔细观察两侧的石门。大部分石门都紧闭着,且完好无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封禁气息。少数石门破损或半开,但门后涌出的黑暗和混乱气息,让他感到极度的危险,仿佛连接着某种绝地或陷阱。
只有极少数几扇石门,在灯盏光芒照射下,门上的部分符文会微微亮起,与指骨产生一种微弱的共鸣。这些,或许才是相对“安全”或正确的入口。
就在凌弈仔细甄别、试图找出灯盏共鸣最强烈的那扇门时,异变突生!
前方不远处,一扇半坍塌的石门后方黑暗中,毫无征兆地飘出了三个灰白色的影子!
这些影子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烟雾般不断扭曲变幻,边缘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又给人一种凝实、冰冷、充满绝对“清除”意志的恐怖感觉。它们没有五官,没有气息波动,仿佛就是这片空间规则的一部分,无声无息地悬浮在那里,锁定了凌弈!
“清理者!”凌弈心头一紧,瞬间想起了守门人的警告!
这三个灰白影子出现后,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如同三道流光,朝着凌弈疾射而来!速度之快,远超普通的身法,几乎是瞬移般就到了凌弈面前!
凌弈根本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将混沌之力催动到极致,同时将生死轮回种子的力量也激发出来,一拳轰向最前面的那道影子!
嘭!
拳头击中影子,却仿佛打在了空处!那影子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一股冰冷、死寂、带着绝对“抹除”意味的力量,顺着拳头疯狂涌入凌弈体内!
凌弈骇然发现,自己的混沌之力,竟然对这影子效果不大!这“清理者”似乎并非寻常的能量体或鬼物,更像是某种规则衍生物!生死轮回种子的力量倒是让那影子稍微停滞了一丝,但也仅此而已!
另外两道影子则绕过凌弈,直扑他身后正在调息的石小凡!
“休想!”凌弈怒喝,顾不得侵入体内的那股冰冷力量,身形暴退,同时双手结印,混沌星漩瞬间在掌心凝聚,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横扫向那两道影子!
这一次,混沌星漩中蕴含的那一丝“世界”雏形之力,似乎对影子产生了效果!两道影子被星漩卷入,剧烈扭曲波动,发出无声的“尖啸”(更像是规则的摩擦),速度大减,但仍顽强地试图突破星漩,扑向石小凡!
而被凌弈击中的那道影子,已经再次扑来,冰冷的手指(烟雾凝聚)直插凌弈眉心,要抹除他的神魂!
危急关头,凌弈福至心灵,猛地将手中的青铜灯盏向前一举,将体内残存的混沌之力和生死轮回种子力量,不顾一切地注入其中!
“往生指骨!引路之光!”
嗡——!!!
青铜灯盏,尤其是那截指骨,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灰白光芒!这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充满了某种权威和律令的意味!仿佛代表了这片回廊,乃至整个“往生殿”某种至高的通行权限!
光芒所及之处,那三道灰白影子如同遇到了克星,骤然僵住!它们身上开始冒起阵阵青烟,发出更加剧烈却无声的“哀嚎”,扭曲挣扎着向后退缩,仿佛对这光芒极为恐惧和排斥!
有效!灯盏,或者说那“往生指骨”,对这里的“清理者”有强大的克制作用!但这克制似乎需要消耗灯盏本身和凌弈极大的力量来维持!
凌弈感到手中的灯盏变得滚烫,自身的力量如同决堤般被抽取,意识都有些模糊。他咬牙坚持,催动光芒逼退那三道影子。
影子似乎不甘心,在光芒边缘徘徊,但没有再贸然冲入光芒范围。
僵持了大约十息时间,凌弈感觉自己的力量快要枯竭,灯盏的光芒也开始明灭不定。就在这时,那三道灰白影子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无形的指令,齐齐一顿,然后如同烟雾般消散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危机暂时解除。
凌弈浑身虚脱,单膝跪地,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衫。刚才的对抗虽然短暂,但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与慧苦老僧的对拼,甚至更甚!这“清理者”的攻击方式太过诡异,几乎无视常规防御,专攻神魂和生命本源,若非有灯盏克制,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了一眼石小凡,少年依旧昏迷,但似乎并未受到刚才袭击的影响,也许是“清理者”的目标明确,就是清除他们这些“非法闯入者”。
必须尽快找到正确的入口,离开这条危机四伏的回廊!清理者可能随时再次出现,下一次,未必还能靠灯盏吓退。
凌弈强撑着起身,抓紧时间恢复一丝力气,同时更加仔细地用灯盏照射两侧的石门。
终于,在靠近回廊中部,一扇看起来极为普通、甚至有些矮小的石门前,灯盏的共鸣达到了顶峰!指骨甚至微微颤动,指向那扇门。
就是这里了!
凌弈不再犹豫,先将石小凡背起(少年依旧昏迷),然后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按在那扇共鸣强烈的石门上,另一只手紧握灯盏,将最后的力量注入。
石门没有想象中的沉重,被他轻轻一推,便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并非黑暗,而是一片柔和的、乳白色的光芒。
凌弈背着石小凡,一步踏入其中。
身后,石门悄无声息地关闭,隔绝了回廊的冰冷与死寂。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大约只有十丈见方。石室中央,是一个缓缓旋转的、乳白色的光晕漩涡,散发出精纯、温和却又无比浩瀚的轮回气息。光晕之中,隐隐可见一条向上延伸的阶梯虚影,不知通向何处。
而在石室四周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更加古老深奥的符文,这些符文仿佛在自行流转,阐述着轮回的奥义。凌弈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头晕目眩,仿佛有无数信息要强行涌入脑海。
“这里……似乎是通往‘往生殿’更核心区域的传送点或入口之一?”凌弈猜测。
他先将石小凡轻轻放下,让他靠在墙边。然后自己盘膝坐在那乳白光晕漩涡前,开始全力调息恢复。刚才的消耗实在太大了,不恢复到一定状态,他不敢贸然踏入那光晕阶梯。
石室内的轮回气息精纯而温和,对修复神魂创伤有奇效。凌弈运转功法,贪婪地吸收着这里的能量,伤势和灵力都在快速恢复。
就在他沉浸于恢复中时,没有注意到,身后墙壁上那些流转的古老符文中,有几个极其隐晦的符号,似乎感应到了他体内混沌道源和生死轮回种子的气息,微微亮起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与灰白和乳白都不同的、淡淡的混沌色光泽。
与此同时,在凌弈的识海深处,那沉寂许久的【谋划者系统】,突然传来了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提示音,仿佛信号受到了强烈干扰:
【检测……到……高浓度……世界本源……法则……区……】
【权限……不足……信息……获取……失败……】
【警告……宿主……当前位置……极度危险……存在……超越……当前认知……的……】
提示音到这里,戛然而止,系统再次陷入沉寂。
凌弈似乎有所感应,眉头微蹙,但并未从深度调息中醒来。
石室内,只有乳白光晕无声旋转,古老符文缓缓流淌,仿佛亘古如此。
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空间之外,那冰冷死寂的回廊中,更多的灰白影子,开始在远处的雾气(?)中悄然凝聚,它们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石壁,锁定了这间小小的石室。
偏门回廊的猎杀,并未结束。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