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十二年二月的丁家洲,江风凛冽,战云密布。宋丞相贾似道亲率十三万精兵、五千余艘战船,在芜湖至丁家洲的江面上连营百里,声势浩荡。中军楼船上,贾似道望着北岸元军营地,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此时元军帅帐内,气氛凝重。伯颜手持宋廷求和国书,沉吟不语。帐中诸将分立两侧,主战主和争执不下。
元帅,参政阿剌罕率先开口,贾似道许以称臣纳贡,岁币银绢各二十万。不如暂且允和,待来年春暖再战。
话音刚落,阿术霍然出列,甲胄铿锵作响:不可!若释似道而不击,恐已降州郡今夏难守!他目光如炬,扫视众将,且宋人无信。方遣使请和,却又射我军船,执我逻骑。今日惟当进兵!
伯颜仍显犹豫:然敌众我寡,若战不利...
事若有失,罪归于我!阿术声若洪钟,单膝跪地请命,末将愿为前锋,必破宋军!
伯颜深受震动,终于下定决心。当夜,元军秣马厉兵,准备决战。
次日黎明,江雾未散。阿术亲率三百蒙冲快船,率先发起突击。他站立船头,亲自把舵,直冲宋军中军。这位年近五旬的老将,依然骁勇如少年时。
放箭!宋军万箭齐发。阿术令旗一挥,元军以牛皮盾护船,继续猛冲。两军相接时,阿术第一个跃上敌船,手中长刀翻飞,连斩十余名宋军。
主帅如此悍勇,元军士气大振。战至午时,宋军开始溃退。贾似道见大势已去,竟弃军先逃。此役,元军斩首万余,缴获战船两千余艘,军资器械堆积如山。
四月春光里,阿术奉诏分兵,进围扬州。这座江北重镇,此时已成为南宋在江北最后的堡垒。守将李庭芝、姜才都是忠勇之辈,誓与城池共存亡。
阿术驻马瓜洲渡口,远眺扬州城垣。但见城高池深,守备森严,不禁叹道:真雄城也!强攻必难奏效。
他当即下令:在瓜洲大造楼橹战具,建起数十座高达五丈的望楼;同时在真州设立粮仓,漕运粮食;更在扬州四周树立栅栏,彻底切断粮道。
副将史弼不解:大帅,何以如此大费周章?
阿术捻须微笑:李庭芝深得民心,若强攻,必致军民死战。不如久困之,待其粮尽自溃。
果然,不过月余,扬州城内便开始缺粮。然而李庭芝治军有方,军民同心,竟硬生生坚持下来。
这日,阿术巡视江防,忽见瓜洲水寨中战船云集,心生一计。他召来水军万户董文炳:可在此设一假粮队,诱敌出城。
计策果然奏效。姜才率五千兵出城劫粮,中伏大败。若不是李庭芝及时接应,几乎全军覆没。
此战后,阿术更加谨慎。他增筑堡垒五十余座,将扬州围得铁桶一般。
七月流火,长江如沸。探马急报:宋将张世杰、孙虎臣集舟师万艘,驻守焦山,欲与元军决战。
阿术登临石公山,远眺江面。但见宋军战舰遮天蔽日,每十船为一舫,联以铁锁,旌旗蔽空,声势惊人。
诸将皆面露忧色,唯阿术抚掌笑道:可烧而走也!
万户怀都疑惑:宋船以铁锁相连,正是防我火攻。且今东南风急,若用火,恐反烧我军。
阿术成竹在胸:正因联船,才易火攻。至于风向...他指向江心,我军占据上游,顺流而下,何惧东南风?
他当即选派千名善射者,分乘百艘巨舰。这些战舰皆以湿泥覆舱,满载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
是夜三更,月暗星稀。元军战舰顺流而下,直扑焦山。距敌船一里处,阿术令旗一挥,千弩齐发。箭矢皆裹油布,点燃后如流星般射向敌船。
时值东南风急,火借风势,瞬间蔓延。宋军战船因铁锁相连,无法机动,顿时陷入火海。前军争相赴水,后军自相践踏。张世杰、孙虎臣见大势已去,仅率数艘小船突围。
这一战,元军焚毁宋舰七百余艘,俘获黄鹄白鹞等大型战舰无数。南宋最后一支水师主力,就此灰飞烟灭。
战后清点战场,江面浮尸数以万计,焦山江水为之染赤。阿术站在缴获的宋军旗舰上,望着这惨烈景象,不禁长叹: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愿此战之后,天下早日太平。
第四节 扬州落日
至元十三年,扬州围城已近一载。这日,阿术正在巡视营垒,忽见城内炊烟稀落,心中了然。
传令各营:严加戒备,敌寇粮尽,必作困兽之斗。
果然,六月丁村之夜,姜才率死士突围。阿术早有准备,设下三重埋伏。突围宋军虽悍勇,终究寡不敌众。姜才身中数箭,仍奋力搏杀,终因力竭被擒。
被押至阿术面前时,这位老将仍骂不绝口:胡虏!要杀便杀!
阿术不怒反敬:将军忠勇,天下皆知。若肯归降,必当重用。
姜才怒目圆睁,姜某世受宋恩,唯死而已!
七月流火,扬州城内易子而食。守将朱焕见大势已去,终于开城投降。泰州闻讯,也相继归顺。
李庭芝、姜才被俘后,坚贞不屈。诸将多劝阿术招降,以显宽大。阿术却摇头:忠义之士,岂肯降敌?留之必为后患。
但他仍以礼相待,亲自为二人松绑:二位将军若肯归顺,某必奏明圣上,封侯拜将。
李庭芝仰天长笑:李某一生,只识忠义二字!
阿术知不可强,只得下令将二人处斩。临刑那日,扬州百姓夹道哭送,声震天地。
平定扬州后,阿术移师真州。这日,他正在处理军务,忽闻营外喧哗。
何事吵闹?
亲兵回禀:武卫军校掠民二马,按律当斩。其部众求情。
阿术面色一沉:带上来!
那军校被押至帐前,兀自辩解:末将只为追击残敌...
住口!阿术拍案而起,军令如山:掠民财者斩!尔身为军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诸将纷纷求情,言其战功卓着。阿术慨然道:昔曹彬下江南,秋毫无犯。今我军欲定天下,岂可失民心?
遂下令立斩示众。自此,军纪肃然,所过州县,民不知兵。
至元十三年秋,两淮悉平。此役元军得府二、州二十二、军四、县六十七。捷报传至大都,忽必烈大喜过望,在宫中设宴庆功。
太子真金举杯祝曰:阿术丞相真乃国之柱石!
而此时身在扬州的阿术,却独自登上城楼,远望南方。副将张弘范问道:大帅平定两淮,功盖天下,何以仍见忧色?
阿术轻抚城垛,叹道:江南未平,战事方兴。且看这扬州城,经年战火,十室九空。但愿天下一统后,百姓能得休养生息。
秋风掠过城头,吹动他斑白的鬓发。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在功成名就之时,想到的依然是天下苍生。
大都的封赏很快到来:阿术因功升任中书左丞相,赐金符、玉带,增食邑二千户。
受封那日,阿术却将部分赏赐分给将士,对左右叹道:今日之功,非我一人之劳。诸将士浴血奋战,方有今日。
他的目光越过长江,仿佛已看见即将到来的最后决战。这位善战善谋的统帅知道,虽然两淮已定,但要彻底灭亡南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