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53年端阳,六盘山南麓的皇家行宫香烟缭绕。这座为授顶大典特建的灌顶坛城,依《吉祥时轮经》规制而建:外院以青白红黑四色土筑成金刚墙,象征四大皆空;中院八座经幢对应八卦方位,幢顶宝珠映日生辉;内院中央的黄金曼荼罗高台,七宝伞盖下供奉着传承自印度的喜金刚鎏金像。年仅十九岁的八思巴立于台前,绛红袈裟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流转,恍若身披霞光。
辰时正刻,忽必烈携察必皇后率宗室重臣步入坛城。蒙古亲王今日未着戎装,换上了绣有金龙纹样的赭黄法服,却在登台时被八思巴抬手阻住:欲受无上灌顶,当先行弟子礼。在万千将士注视下,忽必烈解下佩刀置于阶前,三跪九叩而上。这番举动令随行的汉儒姚枢暗叹:昔秦皇汉武求仙问道,未尝如此降尊纡贵!
灌顶伊始,八思巴以金瓶取雪山融水。当甘露淋洒至忽必烈头顶时,坛城外三十二面法鼓自鸣,空中现出七彩光轮。年轻法王将喜金刚铃杵交予王爷手中,忽必烈顿觉掌心灼热,低头看见铃杵上的莲花纹路竟如活物般在皮肤游走。此时察必皇后捧出精心准备的曲伦法服——这是按古印度在家居士礼服改制,以白毡为底,金线绣满八吉祥纹,肩部缀有象征智慧与方便的日月银饰。
今授秘密戒,当护持三宝。八思巴以梵语诵出三昧耶誓词。忽必烈随着复诵,每念一句,坛城地面便浮现一个金色藏文种子字。当念至永不损害金刚上师时,忽必烈随身携带的祖传珊瑚念珠突然绷断,一百零八颗珠子在曼荼罗上自动排列成喜金刚本尊身形。观礼的萨迦派长老含泪低语:此乃空行母印证!
正午时分,八思巴取青稞粉在银盘绘制誓约文书。忽必烈以金刀划破中指,鲜血滴入朱砂,在文书末端按下指印:朕与子孙,当永护雪域佛法。凡僧伽白伞所至,皆免赋税兵役。话音刚落,坛城外三十里突然涌出八处甘泉,泉眼形状恰似八瓣莲花。随行的回回历算官急忙记录:端阳现八德水,圣主得天命之兆。
这场持续三日的灌顶大典,开创了政教二道并立之制。八思巴在最后一日清晨,将《佛说王法经》与《蒙古秘史》并置案上:此二卷当如车之双轮。忽必烈会意,当即颁布《优礼僧人诏》,规定僧寺可设(宗教庄园),僧官与世俗官员同级议事。这道用蒙汉藏三体文字镌刻的诏书,后来成为元代宗教政策的基石。
察必皇后在此期间展现出卓越的政治智慧。她命宫女以金丝织就《十六天魔》舞衣,在庆典上带领宗室女眷跳起供养舞。当她们旋转至曼荼罗东方时,帐外战马齐声长嘶,马鬃自动编成金刚结形状。皇后遂建议:何不设女官掌佛教事?此后元代确实出现了诸如河西党法缘师等女性僧官职位。
灌顶结束后,八思巴在行宫东北角设立译经院。某夜他与忽必烈对坐论道,讲到《大乘要道密集》中转识成智时,案头《资治通鉴》书页无风自动,文字竟与梵文贝叶经交叠成虹光。王爷悚然警醒:文武之道,本自同源!遂命儒臣将《大学衍义》等汉家经典译为蒙文。
端阳过后第七日,八思巴主持世界和平大法会。当十万信众齐诵《吉祥颂》时,六盘山巅积雪消融成八条溪流,水声自然合成法螺音调。忽必烈在御帐中看见溪水倒映出大都城的未来景象:街巷间汉僧、蒙巫、回回术士并肩而行,寺观钟鼓与市井叫卖和谐共鸣。他转身对察必感叹:昔祖父弯弓射雕处,将来必成万法荟萃之地。
临别时,八思巴赠予忽必烈一面金刚橛。这柄刻有蒙古九旄白旗与佛教法幢交叉图案的法器,后来成为元代政教并行的象征。而忽必烈回赠的嵌珠金鞍,则被八思巴改造成马背上的流动佛龛,此后三十年伴随他走遍雪域草原。
这场端阳灌顶的影响绵延数个世纪。据《元史·祭祀志》记载,此后历代元帝登基前都需接受密法灌顶;五台山北麓发现的14世纪壁画,清晰描绘着忽必烈跪受铃杵的场景;甚至远在波斯拉施特《史集》中,也记有大汗奉西藏僧为师的轶事。而当八思巴晚年重游六盘山时,当年灌顶处已生长出罕见的并蒂雪莲,当地牧民称其开合如法铃振响,香气似梵呗远扬。
黄金帐中结下的师徒份,终将催生雪域与中原更深层的文明交融。此刻的八思巴站在六盘山巅,望着驼队沿泾河蜿蜒东去,怀中金刚杵与腰间的金鞍同时发出微鸣——仿佛在应和着历史车轮的滚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