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冷清的小公寓，沈知意甩掉高跟鞋，将自己埋进柔软的沙发里。周幕凛外套上那点雪松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车内皮革和方才夜风的味道，构成一种复杂而扰人的气息。她烦躁地抓过一个抱枕捂住脸，却挡不住脑海里反复播放的画面——他平稳的肩线，低沉的嗓音，还有那句带着温度的“明天可以晚点来”。
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周幕凛的特助发来的邮件，抄送了她。
标题是「关于K3模块权限的补充说明及临时访问密钥」。
邮件正文极其公事公办，阐述了基于项目紧急性和后续维护需求，特批临时高级权限，并附上了加密密钥和复杂的操作指南。流程合规，理由充分，挑不出一点毛病。
但发送时间，是五分钟前。
就在她下车之后。
沈知意盯着那串复杂的密钥，心里那点暖意瞬间凉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以他刚才在车里那副温和甚至称得上体贴的模样，转头就能立刻切换到高效精准的周总模式，连权限这种他之前刻意卡着的事，都能毫不拖泥带水地解决。
这男人……真是……
她说不清是佩服还是气闷，手指却比脑子更快，敲下了回复：
「收到，谢谢。会尽快熟悉。」
几乎在她邮件发送成功的瞬间，那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的短信就跳了出来。
「密钥复杂，有不懂的现在问。」
「明天我要出差。」
言下之意，过时不候。
沈知意看着屏幕，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可能正坐在书房，面无表情地发出这条短信，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必要的工作交接。
她抿了抿唇，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现在问？岂不是正中他下怀，显得她好像多么迫不及待需要他指导一样。
但那个模块权限确实复杂，涉及到周氏底层的核心架构，自行摸索耗时耗力。
挣扎了几秒，专业素养终究战胜了别扭情绪。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他的电话。与其发短信纠缠不清，不如直接问清楚。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说。”他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极其安静，更显得那声音清晰入耳，甚至比在车里时更添了几分冷感。
“邮件收到了。关于密钥的第二层校验机制，文档里写得很模糊，是用动态令牌同步还是生物特征验证？”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专业，直奔主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和技术流。
“动态令牌。我这边授权通过后，你的控制台会生成一个一次性动态码，有效时间三十秒。”他回答得很快，语气也恢复了纯粹的技术讨论状态，“生物特征验证只对内部核心网络开放，外部端口不支持。”
“明白了。还有，数据抓取ApI的频率限制，文档写的阈值是每秒200次，但这个数值对于实时渲染预览可能不够，能否临时申请提升？”
“理论上不行。”他顿了顿，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隐约传来，像是在查询什么，“……等等，有个后台通道可以手动调整负载均衡策略。我发一段配置代码给你，你自己加进去，但别留痕迹，上线前记得回滚。”
“好。”沈知意记下要点，心头微松，这人虽然狗，但在专业问题上从不含糊，“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语速飞快，在电话里进行了长达十几分钟纯粹的技术磋商。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字，仿佛刚才车里那点微妙的氛围从未存在过。
直到所有疑问厘清。
“没问题了？”他最后确认。
“嗯。谢谢周总。”沈知意道谢，准备挂电话。
“等等。”他忽然叫住她。
沈知意的心莫名提了一下：“还有事？”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他极轻微的呼吸声。
“你刚才靠着我那边肩膀，”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别扭，“衬衫料子容易皱。明天记得帮我送洗。”
“……”
沈知意握着手机，足足愣了五秒钟。
然后，一股热气“轰”地一下冲上脸颊。
他他他……他这是在抱怨她把他的衬衫弄皱了？！还让她送去洗？！！
刚才那点因为他专业态度而升起的好感瞬间灰飞烟灭。
“周总，”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声音，“我记得您有生活助理，也有常合作的洗衣店。”
“他们不清楚这件衬衫的特定熨烫要求。”他理由充分，语气甚至听起来很理所当然，“而且，是你弄皱的。”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格外慢，一字一顿，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欠揍感。
沈知意气得想笑：“所以呢？”
“所以，责任人负全责。”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似乎染上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地址和注意事项短信发你。麻烦了。”
说完，不等她反驳，那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传来。
沈知意拿着手机，站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几分钟后，短信提示音果然响起。
一个高端洗衣店的地址，以及一连串极其详细的衬衫处理要求：水温、洗涤剂品牌、熨烫温度、甚至衣领和袖口需要如何特殊整理都写得一清二楚。
最后还跟了一句：
「费用我已预付。洗好通知我助理去取即可。」
沈知意看着那条冗长细致的短信，简直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对，是给个权限再扔个麻烦？
他用最公事公办的态度，给她派了件最私人的、甚至带着点刁难意味的活儿。偏偏又做得滴水不漏，连费用都预付了，让她连拒绝的借口都找不到。
她用力把手机扔回沙发上，瞪着那串地址和要求生闷气。
可瞪着瞪着，不知怎么，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他刚才在电话最后，那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笑意的声音。
还有他抱怨衬衫皱了时，那有点别扭又理直气壮的语气。
和她认知里那个冷漠强硬、不苟言笑的周幕凛……截然不同。
一种荒谬又无奈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手机，将那个地址和要求存进了备忘录，还设了个提醒。
算了，一件衬衫而已。
洗就洗。
她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