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失魂落魄”地走出中军帅帐,那背影,那步伐,拿个奥斯卡小金人都绰绰有余。直到转过一个营帐,确认没人看见,他才直起腰,揉了揉刚才因为憋笑而有点抽筋的腮帮子。
“呼……演戏真累,比搞科研累多了。”他嘀咕了一句,脸上哪还有半分“凄凉”,只剩下恶作剧得逞般的坏笑。
他按照“剧本”,没有回“陆明堡”,而是直接去了被指定的新岗位——后军督运粮草衙门,一个设在主力大营边缘、靠近山谷入口的简陋营区。这里远离中枢,负责的事务听起来重要(粮草乃大军命脉),实则权力有限,主要是协调和监督,真正的调度权在户部和几位核心将领手里。让他兼领的那支“偏师”,更是只有区区五百人,还多是些老弱辅兵,驻扎在更偏僻的野狐岭西侧山谷,美其名曰“警戒侧翼”,实则就是发配边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周军大营。
“听说了吗?陆大人被陛下罢官了!”
“不是罢官,是调去管运粮了!还被打发到西边那个鸟不拉屎的山谷去了!”
“我的天!真的假的?就因为那些谣言?”
“陛下当着所有将军的面发的火!说陆大人沉迷奇技淫巧,还跟契丹公主不清不楚……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放你娘的屁!陆大人绝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有人陷害!”
“哼,陛下都发话了,还能有假?我看啊,他就是仗着陛下宠信,有点忘乎所以了!”
营中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幸灾乐祸的,有难以置信的,有为陆明鸣不平的,也有趁机落井下石的。陆明那如日中天的声望,仿佛一夜之间就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反应最激烈的,自然是“陆明堡”。
老周虽然提前得到了陆明的暗示,知道这是“演戏”,但当他真的看到陛下的正式调令,以及营中那些对陆明指指点点的目光时,这个硬汉还是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没忍住要提刀去中军大帐问个明白。幸好被陈远死死拉住。
“周将军,冷静!大人吩咐过,让我们守好堡垒,静观其变!”陈远推着眼镜,虽然心里也替陆明憋屈,但他更相信陆明的判断。
堡垒里的格物小组成员和许多受过陆明恩惠的士兵更是群情激奋。
“凭什么!大人立了那么多功劳!”
“一定是赵匡胤那厮搞的鬼!”
“我们要联名上书,为大人申冤!”
一时间,“陆明堡”内部人心浮动,怨气冲天。老周和陈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压下众人的情绪,再三强调这是陆大人的“计策”,要求大家严守岗位,不得生事。
石守信听到消息后,在自己营帐里急得团团转,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熊。
“怎么会这样?!陛下怎么会信那些鬼话?!陆明那小子……虽然路子野了点,但对陛下是忠心的啊!不行!俺得去找陛下说道说道!”
他冲动地就要往中军大帐闯,再次被王审琦拦住。
“三哥!切勿冲动!”王审琦压低声音,“陛下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求情,岂不是火上浇油?再说……此事蹊跷,陆大人为何不辩解?陛下为何如此重罚?其中恐怕另有隐情啊!”
石守信愣住,挠着头:“隐情?啥隐情?”
王审琦摇摇头:“不知道,但总觉得不对劲。咱们还是先观望一下,看看陆大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再说。”
与这些人的困惑、愤怒和担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匡胤阵营的扬眉吐气。
赵匡胤在自己的营帐里,设下小宴,只请了寥寥几位心腹。他亲自给几人斟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
“诸位,今日之事,你们都看到了?”赵匡胤举杯,语气轻快。
“看到了!恭喜大哥!去了一个心腹大患!”一个将领立刻奉承道。
“那陆明小儿,仗着有点小聪明,就目中无人,活该有此下场!”
“陛下圣明,终究还是更信任大哥这样的老成宿将!”
赵匡胤矜持地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诶,话不能这么说。陆明……毕竟还是有点本事的,只是年轻气盛,走了歪路。陛下此举,也是对他小惩大诫,希望他能幡然醒悟。”
他嘴上说得漂亮,心里却乐开了花。陆明被调离核心,兵权被削,声望受损,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对他构成威胁。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军中的权威重新稳固,甚至……更进一步的机会也在向他招手。
“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赵匡胤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精明,“陆明此人,诡计多端,虽然被贬,难保他不会耍什么花样。他带去的那五百人,虽然多是老弱,但也要派人盯着点。还有‘陆明堡’,周昆和陈远都是他的人,也要留意他们的动向。”
“大哥放心,小弟这就安排人手,盯紧他们!”一名心腹立刻领命。
就在周军内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人事变动”而暗流涌动、议论纷纷之时,事件的中心人物——陆明,已经在那个偏僻的后军粮草衙门“安顿”了下来。
他的新“办公室”是个四面漏风的破帐篷,里面除了一张破桌子、几个木箱,啥也没有。带来的五百“老弱残兵”,正在山谷里懒洋洋地搭建营垒,士气低落。
陆明却毫不在意。他打发走了名义上派来“协助”他、实则是赵匡胤眼线的副手,关起门来(虽然门也只是块破布帘子),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里面塞满了他认为重要的“宝贝”)掏出了纸笔,还有几份偷偷带出来的机密图纸——是关于改良弩机和一种新式“火药包抛射器”的构想。
“嗯,这里环境清静,没人打扰,正好可以完善一下设计。”陆明摩挲着下巴,看着图纸,眼神专注,“老周那边有陈远看着,堡垒固若金汤。契丹细作应该已经把‘好消息’传回去了吧?萧绰……你可别让我失望啊,赶紧来咬钩!”
他非但没有丝毫被“冷落”的沮丧,反而有种脱离束缚、可以放手搞事的兴奋感。他知道,柴荣的“斥责”和“贬黜”是演给外人看的,暗中肯定已经按照计划,在关键位置部署了精锐,张网以待。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守好这个“饵”的位置,顺便……给自己这支“偏师”加点料,万一契丹人真往这边来了,也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来人!”陆明对着帐外喊了一声。
一个看起来机灵些的年轻士兵跑了进来,他是这五百人里少数几个识字的:“大人,有何吩咐?”
陆明将一张写满材料的清单递给他:“去,想办法把这些东西给我弄来,就说……本官要研究一下如何改善粮草储存,防止霉变和虫蛀。对,就是这个理由!”
年轻士兵看着清单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硫磺、木炭、硝石……还有铁钉、碎瓷片?),虽然疑惑,但还是领命而去。
陆明看着士兵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笑容。
风暴来临前的平静,往往最是微妙。周军内部的猜疑和分裂已经摆在了台面上,而远方的契丹大营,在收到细作传回的“好消息”后,又会做出怎样的决断呢?
鱼饵已下,只待鱼儿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