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堡”内,陆明正对着一个刚刚组装好的、由大大小小不同透镜组成的简陋装置嘿嘿傻笑。这玩意儿看起来像个长歪了的天文望远镜,又像个准备用来偷窥的巨型潜望镜。
“老陈!看到没!虽然成像还有点扭曲,但远处那棵歪脖子树是不是变大了点?”陆明兴奋地指着堡垒外几百米处的一棵树。
陈远凑在目镜前仔细看了看,推了推眼镜,严谨地评价:“大人,目标确实有所放大,但边缘畸变严重,色差也很明显,而且视野极其狭窄,实用性恐怕……”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这是从零到一的突破!是科学的进步!”陆明大手一挥,毫不在意,“等咱们把镜片磨得更光滑,把镜筒做得更精密,早晚能让契丹大营里萧绰脸上有几颗青春痘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正沉浸在“光学革命”的喜悦中,老周黑着脸,脚步沉重地走了过来。
“大人。”老周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
“咋了老周?谁又惹你了?是不是那帮小子又偷懒没烧开水?抽他们!”陆明头也没回,还在摆弄他的“超级望远镜”。
“不是开水的事。”老周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是……是关于您的谣言,传得更厉害了,而且……好像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了。”
“谣言?什么谣言?”陆明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思还在他的透镜上,“是说我用‘神仙醉’洗澡太奢侈,还是说我克扣肉夹馍了?”
老周嘴角抽搐了一下:“比这严重得多!是说您……和那个契丹公主萧绰,有私情,暗中勾结,准备背叛陛下!”
“啥玩意儿?!”陆明手一抖,差点把宝贵的镜片摔地上。他猛地转过身,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表情极其精彩,混杂着荒谬、好笑和一丝“这他妈谁编的”的恼怒。
“我跟萧绰?私情?还背叛陛下?”陆明指着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这造谣的人是不是话本看多了?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小说啊?我跟萧绰总共没见过几面,每次不是她要杀我,就是我要坑她,这他娘的是哪门子私情?相爱相杀吗?”
老周看着陆明这反应,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担忧地说:“大人,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谣言恶毒之处就在于,它解释了您为何总能料敌先机,还把您和敌酋捆绑在一起。如今恐怕陛下也……”
陆明脸上的嬉笑渐渐收敛,他摸了摸下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陛下知道了?谁告诉陛下的?赵匡胤?”
老周有些意外陆明一下子就猜到了,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证据,但八九不离十。”
“呵。”陆明冷笑一声,“果然是老套路。行,我知道了。”
他并没有像老周预想的那样暴跳如雷,或者急着去找柴荣解释,反而显得异常平静。他仔细地将那套简陋的望远镜部件拆卸下来,用软布包好,放回盒子里。
“大人,您……不着急?”老周疑惑地问。
“着急有用吗?”陆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淡然,“陛下是明君,又不是昏君。这种漏洞百出的谣言,他要是真信了,那我也没必要跟着他混了。”
话虽这么说,但陆明知道,信任这东西,经不起反复试探和猜疑。尤其是帝王的信任。他必须主动去化解这个疙瘩,而且要用一种最坦荡的方式。
“备马。”陆明对老周说道,“我去一趟中军大营,面见陛下。”
“现在?大人,是否需要准备一下说辞……”老周有些担心。
“准备什么?实话实说呗。”陆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本大人行得正坐得直,怕个球!”
一个时辰后,陆明出现在了柴荣的御帐之外。通报之后,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掀帘而入。
帐内,柴荣依旧在批阅奏章,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是陆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但很快便恢复了平时的温和。
“陆卿来了?不必多礼,坐。”柴荣放下朱笔,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谢陛下。”陆明行礼后,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原地,神色郑重地开口:“陛下,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需向陛下坦白。”
柴荣目光微凝,身体稍稍坐直了些:“哦?何事需要陆卿如此郑重其事?”
陆明抬起头,目光清澈,直视柴荣,语气平静而坦诚:“是关于契丹公主萧绰。”
柴荣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萧绰?她怎么了?”
“近日军中有些关于臣与萧绰的风言风语,想必陛下已有耳闻。”陆明开门见山,没有丝毫迂回,“臣不敢隐瞒陛下,臣与萧绰,确实有过数次接触。”
他开始详细叙述,从萧绰第一次阵前招揽,到后来夜探“陆明堡”后的私下会面,以及她再次试图招揽的过程。他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回避,甚至连萧绰许诺“国师之位”和暗示“下嫁”这种容易引人遐想的情节,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陛下,以上就是臣与萧绰所有的接触经过。”陆明最后总结道,语气诚恳,“臣承认,萧绰此女,才智超群,胆识过人,确是一个难得的对手,甚至……若不为敌,或可成为栋梁之才。臣欣赏她的能力,但也仅止于此。”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臣之心,日月可鉴!臣之所学,皆愿献于陛下,用于强我大周!臣与萧绰,各为其主,立场分明,绝无任何私情,更无半点不臣之心!那些所谓暗中勾结、意图叛变的谣言,纯属无稽之谈,是契丹人扰乱军心、离间君臣的毒计!望陛下明察!”
说完,他深深一揖,不再多言。
帐内一片寂静。柴荣看着下方躬身不起的陆明,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坦荡和真诚,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和闪烁。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与柴荣自己掌握的情况和判断相符,甚至更加详细和坦诚。尤其是他直言欣赏萧绰的才能,这种毫不避讳的态度,反而比急于撇清关系更显得真实可信。
柴荣心中那最后一丝因谣言而起的细微疑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陆明面前,亲手将他扶起。
“陆卿,”柴荣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温和而坚定,“朕,从未信过那些谣言。”
他拍了拍陆明的肩膀,感慨道:“你能如此坦诚相告,朕心甚慰。萧绰之事,你处理得很好。不卑不亢,坚守臣节,更难得的是,有容人之量,能客观看待对手之才。此乃宰相气度!”
陆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陛下过奖了。臣只是觉得,与其藏着掖着,让小人借题发挥,不如摊开来说清楚。省得陛下您还得费心猜来猜去,耽误您批奏章。”
柴荣被他这混不吝的语气逗笑了:“你呀!总是这般……与众不同。”他沉吟片刻,问道:“对于这散布谣言之人,陆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陆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陛下,臣以为,既然有人想用谣言害我,我们何不……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