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破开蜃楼幻象的代价,远比林晏预想的要大。
那幻象中蕴含的寂灭污染之力如同附骨之疽,不仅消耗了他大量的灵力,更有一丝极其阴寒的气息顺着方才的对抗,悄然侵蚀了他的经脉,与他体内尚未完全稳固的轮回本源产生了细微的冲突。
此刻,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被冰针攒刺,气息运行间带着明显的滞涩,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
“你的伤……”苏辞搀扶着他,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轻微颤抖和体内紊乱的气息,忧心忡忡。
她立刻将更多温和的归寂之力渡入他体内,试图安抚那躁动的阴寒。
“无妨,只是本源有些震荡,调息片刻便好。”林晏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但眼神依旧坚定。
他不能在此刻倒下。
两人不敢在危机四伏的石林边缘久留,强撑着又前行了十余里,直到彻底走出那片怪石区域,找到一处背风的、相对干燥的土丘凹陷处,才停下来休息。
苏辞迅速布置下“灵犀纸屋”,微光闪过,一座仅能容纳两人盘坐的、散发着微弱隐匿波动的小小纸屋将两人笼罩。
她让林晏安心调息,自己则守在门口,一边警惕外界,一边继续以安魂之力辅助他梳理体内冲突的能量。
夜色渐深,荒原的风变得更加凛冽,带着刺骨的寒意。“三星聚铡”的光芒在夜空中愈发醒目,投下的星辉都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锋锐感。
林晏的调息并不顺利。
那丝侵入的寂灭污染极其顽固,与他的轮回本源性质截然相反,如同水与火,在他经脉中展开了拉锯战。
每一次试图以轮回之力将其逼出或净化,都会引发更剧烈的冲突,带来钻心的痛楚。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苏辞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她尝试着将朱砂手镯贴近林晏的后心,炽热的守护红光与温润的归寂白金光晕交织,如同温暖的炉火,缓缓渗透进去。
这起到了一定的安抚作用,减缓了冲突的激烈程度,但依旧无法根除那丝阴寒。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晏的气息依旧不稳。
就在苏辞思索其他办法时,她怀中的那颗苍青种子,似乎感应到了林晏体内那源自同源(魔种)的寂灭污染,再次自主地散发出微弱的苍青光华。
这光华透过她的衣衫,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向林晏。
当这缕蕴含着“太初”本源的生机之意触及林晏体内那丝寂灭污染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顽固的阴寒气息,如同遇到了克星,竟开始剧烈地翻腾、退缩,虽然并未立刻被净化,但其侵蚀性与破坏性却被极大地压制了下去!
林晏浑身一轻,那冰针攒刺般的剧痛骤然减轻了大半!
他立刻抓住机会,引导着磅礴的轮回之力,趁势将那被压制的污染之力团团包裹,缓缓逼向指尖。
“噗!”
一小口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淤血被他逼出体外,落在地上,竟将干燥的泥土都腐蚀出一个小坑,冒出丝丝黑烟。
随着这口淤血排出,林晏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气息也终于平稳下来。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苏辞和她怀中那颗再次沉寂下去的种子,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庆幸。
“又是它救了我们。”苏辞轻抚着种子,感受着其中微弱却坚韧的生机,心中百感交集。
危机暂时解除,但两人都没有丝毫睡意。经过蜃楼幻象一事,他们对前路的凶险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那幻象中的魔煞妖莲,还有那具骸骨……”林晏沉吟道,“手札中提及,魔煞妖莲生长之处,寂灭污染已深。那具骸骨腐蚀古老,恐怕是多年前试图探索或封印此地的先辈,最终力竭陨落。”
苏辞点头,取出手札,借着纸屋微弱的光芒再次翻看:“母亲推测,冥潭作为阴煞死气之眼,本身或许就具有某种‘净化’或‘归墟’的特性,才能暂时容纳《巡天法典》的印记,不被寂灭之力完全侵蚀。但也正因如此,那里必然是污染与对抗的最前沿,危险程度远超想象。”
她顿了顿,指向手札上一段模糊的记载:“这里提到,冥潭附近,可能存在着上古时期遗留的‘净魂碑’碎片,若能找到,或能对抵御寂灭侵蚀有所帮助。”
净魂碑?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既然与上古相关,且可能对抗寂灭,无疑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还有那个追踪我们的黑影……”林晏眼神锐利,“它似乎能精准地找到我们,甚至能引动或利用荒原上的危险。我怀疑,它并非活人,更像是……某种被寂灭之力操控的‘傀儡’,或者,是那‘魔种’延伸出来的感知触角。”
这个猜测让苏辞心中一寒。如果真是如此,意味着他们几乎是在那复苏魔种的“注视”下行动,一举一动都可能暴露。
“我们必须更快。”林晏望向西南方向,那里天空的色泽似乎都比其他地方更加晦暗,“必须在‘三星聚铡’顶峰之前,找到冥潭,引动法典印记。否则,一旦魔种彻底稳固,或者死寂沼泽的污染进一步失控,一切都晚了。”
后半夜,两人轮流调息警戒,不敢有丝毫放松。
林晏虽然逼出了大部分污染,但本源依旧有些虚浮,需要时间慢慢温养。
苏辞则抓紧时间,又折制了几张更强的“破邪纸符”和“清心纸鸢”,以备不时之需。
黎明前夕,是一天中最黑暗寒冷的时刻。
荒原上的风似乎也停了,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宁静。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宁静中,一阵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响在灵魂层面的哭泣声,飘飘忽忽地,从远方传来。
那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悲伤与……一种诡异的诱惑力,仿佛在指引着迷途的旅人,走向某个未知的归宿。
林晏和苏辞同时睁开了眼睛,警惕地望向哭声传来的方向。
神识蔓延过去,却只感知到一片空茫的黑暗,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与蜃楼幻象同源的寂灭污染气息。
“是新的幻象?还是……某种精神攻击?”苏辞握紧了手中的纸符。
林晏缓缓站起身,古契灯笼的光芒在黑暗中如同指引的灯塔。“不管是什幺,都不能让它靠近。准备出发吧,天快亮了。”
他隐隐感觉到,这诡异的哭声,或许与那追踪的黑影有关,是它布下的又一个陷阱。
两人收拾好行装,熄灭了纸屋的微光,再次踏入黎明前的黑暗。
那诡异的哭声如影随形,始终在他们前方不远不近处飘荡,仿佛在为他们“引路”。
前路未知,陷阱重重。
但他们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