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元年,冬。
新生的华夏联邦,如同一个刚刚拼接起来的巨人,虽然拥有了庞大的骨架和强劲的心脏,但血肉与神经的连接处,仍充满了摩擦与疼痛。林枫坐在执政官府邸的书房内,看着各地雪花般飞来的报告,眉头微蹙。统一的进程,远比他预想的更为复杂和艰难。
江南,这片以财富和文化自傲的土地,对来自北方、带着浓重“匠气”和“武夫”风格的联邦政府,充满了抵触情绪。
“执政官,这是苏州刚送来的急报。”陈文渊将一份文件放在林枫桌上,脸色凝重,“士绅煽动织工罢织,抗议《统一税制法案》,声称新税‘苛虐’,断了他们的生计。当地新任的税务官被围困在衙门内,局面僵持。”
林枫接过报告,快速浏览。所谓的“断了生计”,不过是取消了这些士绅利用功名逃避税赋的特权,并将他们过去转嫁给织工的隐性剥削,变成了明码标价的工商税。
“背后是谁在主导?”林枫的声音很平静。
“初步查明,是几个与松江府海贸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大家族,他们与南边的郑家,似乎也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沈墨从阴影中走出,补充道,“他们不仅在抗税,还在暗中串联,试图恢复旧式的‘乡绅自治’,抵制我们派去的流官。”
“郑家……”林枫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盘踞闽浙沿海、掌控海贸的郑芝龙集团,是联邦南下整合必须面对的一道坎。他暂时无意与这支强大的海上力量正面冲突,但对方显然不愿坐视联邦的触角伸向富庶的江南。
“告诉我们在苏州的人,”林枫下令,“原则问题,寸步不让。税,必须收。但方法可以灵活,可以派工作组下去,召集织工代表,向他们解释新税法的好处——取消了人头税,降低了关卡厘金,长远看他们的负担是减轻的。同时,揪出背后煽风点火、试图暴力抗法的头目,依法严办,以儆效尤。对于郑家,暂时以监视和威慑为主,不要主动挑衅。”
相较于南方的经济对抗,北方和西部的军事整合则更为直接和血腥。
原大明九边的一些军镇,虽然名义上归附了联邦,但许多将领依旧视军队为私产,对都督府派去的政工干部和整编命令阳奉阴违,甚至暗中克扣军饷,纵兵扰民。
“执政官,大同镇副将王朴,拒不接受我军衔制和参谋部制度,还殴打了我们派去的教导员!”赵胜怒气冲冲地进来汇报,“他手下那帮兵痞,军纪败坏,与土匪无异!若不严惩,其他观望的军头必然效仿!”
林枫眼中寒光一闪。他知道,这些旧军队的顽疾不除,联邦的军事体系就永远存在漏洞和隐患。
“卢象升。”
“末将在!”卢象升应声出列。
“你亲自去一趟大同。”林枫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带一个加强营的快反旅,乘火车去。给王朴两个选择:第一,无条件接受整编,交出兵权,本人入军事学院学习改造;第二,视为叛军,剿灭。”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他选择第二条……不必留情。我要用他的人头,告诉所有还抱着军阀梦的人,时代,已经变了。”
卢象升领命而去。一周后,消息传回,王朴试图负隅顽抗,被快反旅在炮兵和机枪的支援下,迅速击溃,王朴本人被阵前正法。大同镇被彻底打散重组,合格的士兵经过政治教育和军事训练后补充进联邦国防军,军官则全部进入军校回炉。
此举极大地震慑了其他心怀异志的旧军将领,军事整合的步伐骤然加快。
而在思想层面,新旧观念的拉锯战更是无处不在。
顾炎武主持的《联邦新报》与张溥在江南艰难维持的《格物学报》,依旧是舆论的主阵地。他们不仅要面对旧文人的口诛笔伐,还要应对民间根深蒂固的迷信和保守思想。
“执政官,您看看这个。”顾炎武苦笑着递过一份来自北直隶某县的报告,“当地百姓抵制我们新建的蒙学堂,说读了格物之书会‘冲撞灶神’,引来灾祸。他们更愿意把孩子送去读《三字经》,哪怕先生只是个落第的老秀才。”
林枫看着报告,有些无奈,又有些理解。数千年的惯性,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
“不必强求,更不能粗暴干涉。”林枫指示,“让地方官多做解释,让格物院多搞一些通俗的、有趣的科普展示,比如那个‘摩擦生电’的小实验,就很能吸引人。同时,我们的蒙学堂,不仅要教格物算学,也要教《联邦宪章》,教忠勇爱国(忠于联邦,勇于为民),教卫生常识。我们要用更好的教育质量和更实用的知识,去赢得人心。”
他看向顾炎武和张溥:“思想的阵地,需要耐心和智慧。我们要证明,我们的道路,不仅能带来强盛,更能带来更好的生活。”
启明元年的这个冬天,华夏联邦在阵痛中艰难前行。林枫如同一个高明的医生,时而用温和的调理化解南方的经济梗阻,时而用锋利的手术刀切除北方的军事毒瘤,时而又用耐心的疏导安抚思想上的混乱。
他知道,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只有当联邦的法律、制度和理念,真正渗透到这个古老国度的每一个角落,取代那些运行了千年的潜规则和旧观念时,这个新生的巨人,才能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才能将全部的力量,投向更加遥远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