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南京城外庞大的大报恩寺工地。临时搭起的工棚里,陈文昌小心翼翼地拧开一个印着“老干妈”标志的玻璃瓶,浓郁霸道的香气瞬间冲散了棚内沉闷的空气。欧阳菲菲皱着鼻子,嫌弃地扇了扇风:“我说陈半仙,您这‘仙丹’的味道,是不是也太接地气了点?隔着二里地,东厂的狗鼻子都能闻着味追来。”
陈文昌嘿嘿一笑,用一根削尖的木棍挑剔地挑起一点鲜红油亮的辣椒酱,那眼神,比鉴定官窑瓷器还专注。“你懂什么?越是简单粗暴,越显神异。这玩意儿,放在明朝,那就是降维打击!”他面前摆着几个粗陶小碗,里面装着不同“配方”的辣椒酱混合物,有的掺了捣碎的花生末冒充金丹砂,有的拌了炒香的面粉充作玉屑,活脱脱一个穿越版炼丹现场。
他们四人混入这工地已近十日,凭借一手半真半假的“鲁班术”(主要是张一斌懂点现代力学和工具修理)和满嘴跑火车的本事(主要是陈文昌和欧阳菲菲的忽悠),总算在数万工匠中暂时站稳了脚跟。但地宫的具体位置,依旧如同沉在长江底的石头,毫无头绪。时间,却在一天天无情流逝,那碧云剑在月光下泛着的微光,都仿佛带着倒计时的滴答声,敲在四人心头。
罗子建像只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压低声音:“打听清楚了,专管材料库和一部分地宫土方工程的刘监工,是个酒色之徒,尤其好一口‘烈性滋味’,据说曾为了一口西南土司进贡的辣酱,差点跟户部的小吏打起来。他,就是咱们的突破口。”
突破口找到了,但如何突破?直接送辣椒酱?太扎眼。献上“仙丹”?理由呢?
“理由?”陈文昌眯起眼,将那木棍上的辣椒酱缓缓抹在一块带来的压缩饼干上——这玩意儿在他们口中已被神化为“天界干粮”。“咱们就给他来个‘仙人托梦,赐丹续命’!”
次日晌午,烈日灼烤着工地。刘监工腆着肚子,坐在凉棚下,看着眼前这群“奇装异服”的工匠,满脸不耐烦。他四十上下年纪,眼袋浮肿,面色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典型的酒色过度。
“你们几个,说有要事禀报,耽误了工期,仔洗你们的皮!”刘监工哼了一声,目光在欧阳菲菲脸上不怀好意地打了个转。
陈文昌上前一步,演技全开,脸上堆满了神秘与悲悯:“监工大人容禀!小人昨夜忽得一梦,见一鹤发童颜的老神仙,言道大人您……唉,近日是否常感腰膝酸软,食欲不振,且夜间多汗,心神不宁?”
刘监工一愣,这些症状他确实有,但被一个工匠当众点出,面子有些挂不住,当即就要发作。
“老神仙言道,此乃劳碌过度,损耗了元气所致!”陈文昌赶紧接上,语气沉痛,“他念大人督造宝寺,功德无量,特赐下‘赤霞凝露丹’三粒,嘱小人务必转交。此丹采九天离火之精,融四海椒香之魄,服之可提振阳气,固本培元,更兼有……呃,重振雄风之奇效!”说着,他毕恭毕敬地捧上一个小巧的木盒,里面铺着红色丝绸,三颗用辣椒酱混合面粉、花生末搓成的“丹药”正散发着诱人(或者说刺鼻)的辛香。
那独特的,从未闻过的霸道香气钻入鼻腔,刘监工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他狐疑地拿起一颗,凑近闻了闻,辛辣中带着一股异香,确实与他尝过的任何辣味都不同。“此物……如何服用?”
“佐以温水,徐徐送服即可。初次服用,或有些许灼热之感,此乃药力通达四肢百骸之兆,大人不必惊慌。”陈文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刘监工将信将疑,但那股勾魂摄魄的香味和他内心对“重振雄风”的渴望最终占了上风。他示意随从取来温水,心一横,将那“赤霞凝露丹”吞了下去。
下一刻,刘监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额头青筋暴起,汗珠滚滚而下。“水!快给我水!”他嘶哑着喊道,感觉喉咙里像是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火,一股热流从胃里炸开,直冲头顶,又迅速蔓延到全身。他觉得自己快要喷火了!
陈文昌等人心中捏了一把汗,生怕这“仙丹”劲儿太大,直接把监工送走了。
然而,片刻之后,那股灼烧感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和舒泰。仿佛淤积在体内的湿寒油腻都被这一把火给烧干净了,浑身暖洋洋的,精神为之一振,连萎靡的食欲都似乎被勾了起来。刘监工长长舒了口气,擦着汗,眼神里充满了惊异和……渴望。
“妙!妙啊!”他拍案叫绝,“果然是仙家之物!本官……本官感觉好多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文昌,“这仙丹,还有多少?”
“仙丹”的威力立竿见影。当夜,刘监工便悄悄将陈文昌请到了自己的单独营帐,态度已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口称“陈先生”。
几杯浊酒下肚,又被陈文昌用现代营养学(包装成养生秘术)一顿忽悠后,刘监工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陈先生有所不知,这地宫啊,乃是整个大报恩寺最紧要的所在,比那琉璃塔的地基还机密!”他压低了声音,喷着酒气,“图纸只有工部几位大佬和主持修建的大和尚有全本,我们这些下面办事的,也只知道自己负责的那一小块。”
陈文昌心中暗急,面上却不动声色,又给刘监工斟了一杯“仙酒”(其实是兑了水的二锅头):“哦?那地宫入口,莫非就在琉璃塔正下方?”
“非也,非也!”刘监工摇晃着脑袋,神秘兮兮地说,“据说,是为了契合某种风水格局,或者……是为了避开前朝留下的什么隐秘通道,地宫的入口,并不在塔心正下方,而是偏东南七丈三尺之处。入口极其隐蔽,上面还要铺设‘密道’,布下机关消息,防的就是宵小之辈。”
东南七丈三尺!陈文昌心中狂喜,这可是个关键信息!他强压激动,追问道:“机关消息?可是类似墨家机关术那般?”
“比那个还邪乎!”刘监工打了个酒嗝,“听说,是请了龙虎山的道士和西域的番僧一起设计的,不仅有滚石陷坑,还有利用水银流动驱动的什么……连环锁?对,就叫这名!据说一旦触发,地宫通道会自行封闭改道,把人活活困死在里面!”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谁?!”刘监工醉意醒了一半,厉声喝道。
帐外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吹过工地的呜咽声。
陈文昌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东厂?还是其他窥伺者?他们的行动,果然一直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虽然受到了惊吓,但在更多“仙丹”和“仙酒”的诱惑下,刘监工最终还是吐露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为了运送供奉的宝物和进行法事,地宫设计了一条备用的秘密通道,入口伪装成一口普通的水井,位于工地东南角的建材堆放区附近,由他的心腹之人负责挖掘,目前尚未完全封闭。
带着这来之不易的情报,陈文昌如同怀揣着滚烫的炭火,急匆匆返回工棚。他将刘监工的话一五一十告知同伴。
“东南七丈三尺,伪装的水井入口……”欧阳菲菲立刻拿出偷偷绘制(用她那“明朝复印术”拓印补充细节)的工地草图,用炭笔标记起来,“如果能找到那口井,我们或许能绕过正面的严密守卫和大部分机关!”
张一斌沉吟道:“水银驱动的连环锁……这技术放在明朝堪称黑科技。看来硬闯是不行的,必须找到机关总枢或者设计图。”
罗子建则更关心那个帐外的窥视者:“东厂的人肯定盯上我们了。刘监工这边泄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必须加快行动,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找到那口井!”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苗,再次燃起。地宫的具体位置和入口线索已然到手,备用通道更是意外之喜。然而,阴影也随之而来。东厂的番子如同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随时可能暴起发难。地宫之内,还有更精密、更危险的机关在等待着他们。
陈文昌掏出那瓶所剩不多的“老干妈”,喃喃自语:“辣椒酱啊辣椒酱,你可要保佑我们,别让这刚找到的线索,变成催命符才好。”
月光透过工棚的缝隙,照在碧云剑上,剑身铭文流转的微光,似乎比昨夜又急促了几分。八十天的倒计时,正在无声地加速。他们能顺利找到那口致命的水井吗?东厂的网,又会在何时彻底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