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开往济南的高铁列车上，车厢内静得只剩下空调运作的细微嗡嗡声。
泰山队的这帮大老爷们儿昨晚拼得太凶，这会儿一个个歪七扭八地睡得正香。
克雷桑把眼罩拉到了鼻子上，嘴张得老大；
王大雷怀里抱着个ipad，屏幕还亮着，人却已经打起了呼噜。
林昊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张并没有多大意义的行程单，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江南水乡景象逐渐变成北方粗犷的平原。
赢下申花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
回到济南，还有一堆康复报告和战术录像等着他。
抵达济南西站时，接站的球迷比预想的还要多。
即便只是中午，出站口依然被橙色填满。林昊没有过多停留，简单签了几个名，便招呼队员们上车。
大巴驶入黄河基地。
“全队听好，今天下午放假，明天上午十点恢复训练。谁要是让我知道今晚谁出去喝酒撸串，下场比赛就去预备队看饮水机。”林昊在车门口丢下这句话，转身下了车。
“芜湖！林导万岁！”
队员们发出一阵欢呼，作鸟兽散。
林昊刚想回宿舍补个觉，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张龙祥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速来。」
十分钟后，林昊推开了副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张龙祥没坐在那个宽大的老板椅上，而是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那一头平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显得有些乱。
办公桌上乱糟糟的，堆满了文件，但这不像是个刚赢了球的高层的状态。
“怎么了张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昨晚输了个0比5。”林昊把风衣挂在衣架上，自顾自地倒了杯水，“要是为了奖金的事儿，你就直接打卡里，不用特意找我谈心。”
张龙祥转过身，脸色有些发白，眼袋却重得吓人。
他没接林昊的话茬，而是指了指桌上那一摞装订精美的文件。
“你自己看吧。”
林昊走过去，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
封面上是深蓝色的Logo，上面印着一串英文：birmingham city Fc（伯明翰城足球俱乐部）。
他挑了挑眉，翻开第二份。
SpVgg Greuther Furth（菲尔特足球俱乐部）。
第三份，这一份的纸张都透着股金钱的味道，上面的文字有些像蝌蚪，但旁边的英文注解很清楚：Al-Shabab Fc（利雅得青年）。
林昊把水杯放下，随手翻了翻里面的条款。
“英冠的升班马，德乙的中游球队，还有沙特的土豪。”林昊甚至看笑了，“怎么，俱乐部缺钱了？打算把我也挂牌卖了换点运营资金？”
“别开玩笑。”张龙祥的声音有点哑，他走到桌边，双手撑着桌面，“你看清楚上面的数字。”
林昊扫了一眼利雅得青年那份报价上的薪资条款。
哪怕他对钱没什么太大的概念，那一串零也让他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那是他在泰山队年薪的五倍不止，还是税后。
“他们不是要买球员，他们要的是你。”张龙祥盯着林昊的眼睛，语气里透着一股少有的焦虑，“昨天比赛一结束，我的邮箱就被这几份邮件炸了。特别是沙特那边，直接就把意向合同发过来了，说夏窗开之后第一时间就要见你到队。”
林昊合上文件夹，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所以呢？”
“所以？”张龙祥急了，绕过办公桌走到林昊面前，“我说林导，你是不是忙晕了？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合同什么时候到期？”
林昊愣了一下。
这几年，他脑子里装的全是战术板、跑动数据、对手分析。
每天睁眼就是训练，闭眼就是复盘。
日子对他来说，是以比赛为单位计算的。
“23年7月签的，两年……”林昊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还有四个月。
到今年7月底，他和山东泰山的合同就正式结束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实际上已经进入了国际足联规定的“合同保护期”最后六个月，任何一家俱乐部都可以合法合规地在这个时间点接触他，商谈下个赛季的去向。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
张龙祥观察着林昊的表情，试图从那张常年没什么波澜的脸上读出点什么。
“英冠，那是去英超的跳板；德乙，那也是去五大联赛的敲门砖；至于沙特，那是几辈子花不完的钱。”
张龙祥叹了口气，点了根烟，手有点抖，“林导，咱们是朋友，也是搭档。站在朋友角度，这几条路哪条都比在中超这泥潭里打滚强。你也知道，国内现在的环境……赢了捧上天，输一场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而且，只要你去了欧洲，未来就极有可能成为第一个登陆五大联赛球队执教的中国教练，这含金量我也不用多说了。”
烟雾缭绕起来，模糊了张龙祥的脸。
“但是站在俱乐部副总的角度，我得求你。”张龙祥把烟狠狠摁在烟灰缸里，“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亚冠刚进淘汰赛，联赛马上就要改制。这支队伍是你一手捏合起来的，除了你，没人镇得住这帮人。你要是走了，这摊子就散了。”
林昊靠在椅背上，目光在那几份厚厚的合同上停留了几秒。
去欧洲？那是多少中国教练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哪怕是次级联赛，那也是世界足球的中心。
去那里，意味着真正踏入职业足球的最高殿堂，去验证自己的那套东西到底行不行。
去沙特？在这个年纪攒够下半辈子的钱，还能近距离接触那些迟暮的巨星。
而留在泰山……
他想起了昨晚那个雨夜，想起了看台上那些声嘶力竭的脸，想起了更衣室里那些信任的眼神。
还有郑泽彦那个还没练出来的愣头青，安萨那个还没完全兑现的天赋。
这支球队，就像是他亲手种下的一棵树，才刚刚开始抽枝发芽。
“老张。”林昊突然开口。
张龙祥立刻抬头，眼神里全是紧张：“你说。”
林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嘴角勾起一抹有些玩味的笑意。
“就这？”
张龙祥愣住了，烟灰掉在桌子上都没发觉：“啊？什么叫‘就这’？”
“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把你急成这样。”林昊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身往门口走去，“行了，我累了，回去补觉。这些废纸你自己留着当英语阅读练习吧。”
直到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张龙祥还站在原地发懵。
“就这？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张龙祥抓了抓头发，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是答应续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