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深处的抓挠声还在继续,像是指甲在石壁上缓慢划动。沈知微没回头,左手按住玄铁镯,右手已将银针夹在指缝间。她往前半步,挡在陆沉身前。
阿蛮蹲下身,雪貂从她肩头滑落,贴着地面钻进一道窄缝。片刻后叼出一本焦黑残册,封面只剩半行字:“北狄军录·天启十七年”。
沈知微接过册子,用银针挑开黏连的纸页。内文残缺,但有一段清晰写着:“镇北将军陆远奉王命,率亲卫夜袭沈营,焚尸灭疫,不留活口。”旁边绘着一名将领背负狼形烙印,手持火把立于营帐之上,脚下是燃烧的军旗。
她抬眼看向陆沉。
陆沉盯着那幅图,脸色发青。他手中长枪微微一震,枪尖抵上书页。就在触碰瞬间,背上旧伤突然裂开,黑血顺着脊背流下,在幽光中显出完整图案——山川走势、关隘分布、兵线走向,正是沈家军全境布防图。
沈知微伸手探向他背部,指尖碰到烙印边缘。那纹路滚烫,像烧红的铁丝嵌进皮肉。
“你父亲执行了命令。”她说,“可这图是你生来就有的。”
陆沉咬牙:“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知道。”沈知微收回手,“这是血脉标记。只有沈家嫡系和承令者才能显现。”
陆沉猛地抬头:“我姓陆!”
“可你的血认这个图。”她声音平静,“它不是诅咒,是证明。”
陆沉握枪的手紧了又松。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衣袍,喉结动了动:“他说那天晚上,他接到的是剿灭叛军的密令。等冲进去才发现……那是我们自己的营地。”
沈知微翻过一页,指着另一行模糊文字:“这里说,‘沈氏以疫换命’。二十年前那场天花,不是意外。你们带回了毒种,用来清除边境三城,结果失控了。”
陆沉声音发哑:“所以先帝下令烧掉整支军队?包括……他们自己人?”
“不全是。”沈知微摇头,“有人想掩盖真相。而你父亲,成了执行者。”
陆沉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那本残册上:“如果这是真的,那我算什么?帮凶的儿子?还是……刽子手的后代?”
沈知微没回答。她合上册子,塞进药囊。袖口微动,银针重新归位。
就在这时,一阵低啸由远及近。一头灰白巨狼从暗处奔出,毛发沾着湿泥,口中衔着一支断箭。它停在陆沉面前,低头吐出箭矢,转身隐入黑暗。
沈知微弯腰捡起箭。箭尾刻着三个北狄文——“沈婉容”。她手指抚过刻痕,深浅一致,是刀刃一笔划成。
“这支箭曾被人偶使用。”她说,“缠绕的丝线浸过情蛊血,是谢无涯的东西。”
陆沉盯着箭尾名字,嘴唇绷成一条线:“你母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沈知微握紧箭杆,“但有人把她名字刻在这支箭上,放进北狄皇陵通道。这不是纪念,是警告。”
阿蛮走过来,从雪貂颈圈取下一小包药粉,撒在陆沉伤口周围。黑血流速减缓,但烙印仍未消退。
沈知微抬头看前方。阶梯尽头分出两条通道,左侧阴寒刺骨,右侧隐约传来微弱心跳声。
“走哪边?”陆沉问。
沈知微没动。她取出一枚药丸,扔进左侧通道。火焰腾起刹那,墙上映出血色符文——“血尽骨存,忠魂不灭”。
她迈步向前:“这边。”
陆沉迟疑一秒,跟上。阿蛮抱起雪貂,走在最后。
三人刚踏入左侧通道,身后阶梯轰然闭合。紫痕如蛇尾缩回石缝,彻底消失。
通道内空气更冷。墙壁上的符文断续浮现,每一步都像踩在旧日记忆上。沈知微走在最前,左手始终贴着玄铁镯。
忽然,她停下。
前方地面上躺着一面碎镜,边缘锋利,映不出人脸。她蹲下身,用银针拨了拨。
镜片翻转,浮现出一片幻象——风雪中,一支军队正在焚烧营帐。火光下,领军者骑黑马,披黑氅,背上狼形烙印清晰可见。
正是陆沉父亲。
画面里的男人冲进主营,看到一名女子抱着襁褓站在火堆前。她说了句什么,男人跪了下去。下一瞬,整个营地被大火吞没。
沈知微盯着那女子的脸。
轮廓与母亲画像极为相似。
她转头看向陆沉:“你见过她吗?那个抱着孩子的人。”
陆沉盯着幻象,声音干涩:“我只记得火。还有……一句话。”
“什么?”
“她说,‘你来晚了,孩子已经送走’。”
沈知微心头一震。
送走?送到哪里?
她想起相府冷院埋着的茉莉尸骸,想起萧景珩私宅里那株会吃人肉的花。那些花,是从她出生那天开始种的。
她攥紧断箭,继续往前。
通道越来越窄,头顶开始滴水。一滴落在她手背,带着轻微灼痛。她抬起手腕,发现皮肤泛起红斑。
毒茉莉汁。
她立刻从药囊取出解毒丸吞下,低声提醒:“别碰墙,也别让血流到地上。”
陆沉点头,却因失血过多脚步踉跄。他扶住石壁,烙印处再次渗出黑血,在墙上留下一道蜿蜒痕迹。
就在这时,那道黑血竟开始蠕动。
像有生命般顺着手臂爬向肩颈,直逼咽喉。
沈知微反应极快,抽出银针刺入他颈侧穴位,封住经脉。黑血停滞片刻,缓缓退回伤口。
“它想控制你。”她说,“但这具身体不属于它。”
陆沉喘着气:“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身上有答案。”沈知微盯着他背上的图,“你父亲执行了命令,但他不知道目标是谁。而你,继承了他的位置,也继承了这段记忆。”
阿蛮忽然拉住她袖子,指向墙壁。
那里有一道浅刻,几乎被苔藓覆盖。沈知微用手抹去污迹,露出一行小字:“父罪子偿,血债血还。”
下面还有一行北狄文,她勉强辨认出来:“真正的沈家军,从未离开。”
沈知微盯着那句话,久久未语。
她忽然明白,这场局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唤醒。
有人想让他们看清谁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她转身面向陆沉:“你父亲杀了人,可他未必知道杀的是谁。我们现在要找的,不是清算过去的凶手,是揭开被掩埋的真相。”
陆沉看着她,眼神复杂:“如果真相是我父亲亲手烧死了你母亲呢?”
“那就让他亲口告诉我。”沈知微声音很轻,“如果他还活着。”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金属摩擦声。
一道铁门缓缓升起,露出后面一间石室。室内摆满书架,中央放着一张木桌,上面摊着一本摊开的奏折。
沈知微走近,看清奏折内容。
标题是《关于沈家军覆灭案的复核意见》,落款人:裴琰。
她翻开第一页,第一行写着:“经查,当年疫情确由沈家军引入,但真正散播毒源者,另有其人。”
她继续往下读。
“证据显示,镇北将军陆远并非主谋。真正下令焚烧营地的,是时任摄政王萧明德——当今检测到敏感内容,请修改后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