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苏婉靠在车厢内侧,手中握着一份刚送来的急报。纸页边缘已被雨水浸湿,字迹略显模糊,但“冀州河堤裂缝”几个字仍清晰可辨。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文书递给随行文书,口述指令:“传令应急中枢,启动三级响应。粮仓开仓时限缩至两个时辰,工部抢修队即刻出发,医疗组按预案分三路进入重灾区。”
文书低头记录,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片刻后,他抬头确认:“是否需要娘娘亲赴指挥厅?”
苏婉摇头:“不必。让他们按章程办。”
马车继续前行,天色渐明,雨势未歇。远处村落隐约可见,屋顶上飘着薄薄炊烟。一名驿卒骑马从旁道疾驰而过,手中黄旗翻飞——那是应急系统的最高通行凭证。
抵达京城时,苏婉未回宫,径直前往民生司指挥厅。厅内灯火通明,数十名应急官员正在调度台前忙碌。墙上挂着一幅巨幅地图,上面插满红蓝小旗,代表各地灾情与救援进度。
一名值守官上前禀报:“娘娘,冀州七县已全部开启避难所,第一批粮食昨日午时前送达。医疗队正协助地方稳控疫情,目前无新增疫病报告。”
苏婉点头,目光扫过地图。所有行动节点都按预案推进,没有一处延误。
她走到案前,翻开应急手册,看到一页页密密麻麻的执行记录:某地粮仓开启时间、某队出发路线、药品分配清单……每一项都有签章和时间戳。
她合上册子,轻声说:“终于,不是我在救他们,是这体系在护着他们。”
话音落下,厅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工部主事快步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新报:“观澜县东渠段出现局部塌陷,但抢修队已在现场加固,预计今日申时前完成修补。”
苏婉问:“百姓安置如何?”
“全部转移至高地帐篷区,饮水和热食每日两供,孩童优先接种防病药剂。”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出指挥厅。外面雨仍未停,但她没有撑伞,沿着湿漉漉的石阶走向宫门。一辆备好的马车已在等候。
半个时辰后,她进入冀州境内。道路两侧田地积水成片,但每隔一段就有临时排水沟正在疏通。路边立着木牌,写着“应急通道,闲人勿入”。
观澜县临时安置点设在一座废弃庙宇前的空地上。上百顶帐篷整齐排列,中间用布帘隔出诊疗区、配餐区和儿童休息区。孩子们围坐在一张矮桌旁,正跟着一位女医官念《千字文》。
苏婉走过去,在孩子身边蹲下。她不穿华服,只着素色长裙,发髻简单挽起。
“你们今天学了什么?”她问。
一个男孩举手:“学了‘天地玄黄’!”
旁边女孩补充:“还有‘寒来暑往’,先生说这是讲季节变化的。”
苏婉笑了笑,从袖中取出几包糖丸分给他们。这是空间里存的防病药,味道微甜,孩子们都喜欢。
她起身走向帐篷区深处,在一处角落停下。一位老农正低头整理湿透的衣物,神情黯淡。
“老人家,家里田地淹了多少?”她问。
老人抬头,见是个普通妇人模样,便如实答:“三十亩全泡了,种子都没抢出来。”
苏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放在他手中:“这是耐涝稻种,先拿去种。明年收成了,还我一斗就行。”
老人愣住:“这不是赈济?”
“不是。”她说,“是借。朝廷建了堤,修了渠,派了人盯着河水。我们不怕雨大,只怕不防。”
老人眼眶红了,低头摩挲着布袋,没再说话。
当晚,地方官送来最新通报:民间谣言基本平息,不少村民主动加入排水队伍,甚至有人自发组织巡逻,防止有人趁乱偷盗物资。
第二日清晨,苏婉登上高台查看堤防。工部匠人正在更换石板,铁锤敲打声此起彼伏。一名队长跑来汇报:“娘娘,新加固的堤段能抗十年一遇洪水。”
她点头:“还要继续监测水位,风雨哨不能断。”
回到驻地时,天已放晴。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湿漉漉的帐篷上。几个孩子在空地上追逐嬉闹,笑声清脆。
午后,六部官员齐聚安民堂议事。礼部侍郎率先开口:“年年储备救灾粮,耗费甚巨。若无大灾,岂非浪费?”
刑部尚书也附和:“不如等灾后再调拨,省下这笔开支。”
苏婉未动怒,只命人抬出两幅地图铺在堂中。
第一幅上标着过去十年大雍王朝的重大灾害,每处红点旁都写着死亡人数与流民数量。
第二幅则是近三年大晟的数据:同样的暴雨,同样的区域,伤亡数字却大幅下降。
她指着图说:“十年前,一场水灾死了十八万人。去年,同样雨势,我们只损失不到三千。三百万亩良田保住了,二十万百姓活了下来。”
堂中无人应声。
她继续说:“三年前,我们开始建这个体系。每年投入不足一次大灾损失的两成。现在它自己转起来了,不需要我一声令下才能动。”
户部尚书低声问:“那以后怎么办?”
“把应急列为常项。”她说,“物资轮换、队伍演练、监测维护,全部纳入年度预算。这不是开销,是保命钱。”
最终,所有人签字同意《常备应急条例》。
当日傍晚,苏婉踏上返京之路。马车缓缓驶离县城,百姓闻讯赶来相送。有人提着篮子塞进鸡蛋,有人跪地叩头。
她掀开车帘,看见人群中有老人抱着那袋稻种,紧紧贴在胸前。
车行数里,雨又下了起来。这次不大,细细密密洒在车窗上。她取出一本尚未启用的手册,封皮上写着《全国防灾指南》。
手指抚过书脊,她低声说:“该交给下一代了。”
马车拐过山口时,一名驿卒追上来,递进一封急件。她拆开看了一眼,放下帘子,对车夫说:“走慢些,雨大路滑。”
车轮碾过水洼,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