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岩关内,最大的校场已被清空,中央临时搭建起一座丈许高的木台。台下,以陆惊澜为首的各级将领、各派代表肃然而立,黑压压一片,却鸦雀无声,只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钢铁、尘土与紧绷情绪的独特气味,那是大战将至的气息。
高台之上,山河盟的核心层尽数在此。沈墨立于最前,一身玄色劲装,外罩简易皮甲,并未着全副盔甲,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令人心折。他目光沉静,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坚毅、或激动、或带着些许忐忑的面孔。林清音站在他身侧稍后位置,一袭月白劲装,青丝挽起,秀美中透着不容侵犯的英气,她的目光更多停留在沈墨的背影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与柔情。陆惊澜按剑立于另一侧,面容冷峻如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诸葛青云则显得有些兴奋,搓着手,目光不时瞟向校场边缘被油布覆盖的几个庞然大物。萧月如红衣似火,怀抱弯刀,嘴角噙着一丝慵懒而危险的笑意,仿佛即将到来的并非生死大战,而是一场期待已久的狩猎。
朝阳初升,金光洒落,将众人的身影拉长,投射在满是车辙脚印的土地上,肃穆而悲壮。
“诸位!”沈墨开口,声音以内力送出,清晰地回荡在偌大的校场上空,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目标,幽州紫禁城!此战,无他,唯死战而已!”
没有冗长的动员,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直接、最残酷的宣告。但这简短的几个字,却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原本还有些浮动的人心瞬间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幽冥殿主沈渊,欲断我华夏龙脉,行灭世之举。清廷铁骑,践踏我山河,奴役我同胞。此二者,皆为我等死敌!”沈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前方,是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或许,我们中的许多人,将埋骨他乡,再也看不到明日之朝阳。”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全场:“但,我们的血不会白流!我们的牺牲,将换来这片山河的重光,换来后世子孙的安宁!告诉我,你们,怕吗?”
“不怕!!”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冲天而起,震散了天边的流云。
“好!”沈墨重重颔首,随即转身,看向诸葛青云,“青云,让兄弟们看看,我们为此战准备的利器!”
“得令!”诸葛青云兴奋地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台前,用力一挥手。
校场边缘,早已等候的天机阁弟子猛地扯下油布。三具造型奇特的庞大机关造物,在阳光下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第一具,形似巨弩,却有着并列的三张巨大弩臂,弩身遍布齿轮与卡榫,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此乃‘破军三弓床弩’!”诸葛青云高声介绍,“一次可发三支特制破甲巨箭,三百步内,可洞穿重甲,摧垮盾阵!专为破清军铁骑冲锋与重甲步卒所备!”
第二具,则是一个庞大的箱体,下方有轮,箱体前部密布着数十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此乃‘流星火雨匣’!内藏七十二支‘火龙箭’,以机括激发,覆盖百步之域,箭簇附猛火油,中者立燃,乃攻坚与阻敌之利器!”
第三具最为奇特,形如一个巨大的铁乌龟,外壳厚重,前方有撞角,侧面开有射击孔。“此乃‘玄甲冲车’!可载十名甲士,凭此车可抵箭雨,直冲敌阵,破坏城门或坚固工事!车身内置小型‘地火雷’,关键时刻,可予敌重创!”
这三样大型机关武器的亮相,顿时引得台下阵阵惊呼,士气为之大振。这些都是诸葛青云根据龙脉理论和古代机关术,结合当前实际,呕心沥血设计打造的战争机器,是山河盟对抗清军正规军的底气之一。
展示完武器,沈墨开始进行具体的任务分配,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条理清晰。
“陆惊澜听令!”
“末将在!”陆惊澜踏前一步,抱拳躬身,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旅特有的刻板与精准。
“命你为前军统帅,统领‘破军’、‘锋矢’、‘陷阵’三营,皆为盟内最精锐之力。你部为全军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负责扫清沿途小股清军哨探与阻碍,务必在五日内,为我主力大军开辟出一条安全的进军通道,直抵燕山南麓预设阵地!”
“惊澜领命!必不辱命!”陆惊澜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任何废话。他深知先锋之责重大且凶险,但他喜欢这种直截了当的任务,这让他找到了昔日执掌锦衣卫时,为皇帝清扫道路的感觉,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剑所指的方向,截然不同。
“萧月如听令!”
“在呢。”萧月如袅袅婷婷地上前,红唇微勾,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却无人敢小觑这位明月教主。
“命你为游骑统领,麾下明月教众及各派轻功好手,皆由你调遣。你部脱离主力,自由行动,任务有二:一,遮蔽战场,清除敌军耳目,务必让我军动向对清军而言如堕云雾;二,伺机袭扰清军后勤粮道,断其补给,乱其军心!具体如何行事,你可自行决断。”
“放心,保证让那些鞑子吃不好睡不着。”萧月如嫣然一笑,笑容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这种来去如风、掌控局面的任务,正合她的胃口。
“诸葛青云听令!”
“属下在!”诸葛青云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命你为工械统领,负责所有大型机关武器的运输、组装、维护与战场运用。天机阁弟子及各派擅工匠人,均归你辖制。此战,这些利器能否发挥效用,关乎胜负,责任重大!”
“阁主放心!青云定让这些宝贝,在战场上大放异彩!”诸葛青云用力拍了拍胸口,信心满满。
“无尘大师,玄素真人!”沈墨看向两位德高望重的正道领袖。
“阿弥陀佛,沈盟主请吩咐。”无尘大师双掌合十。
“沈盟主但说无妨。”玄素真人拂尘一摆。
“有劳二位,统率少林、武当及各派弟子,组成‘奇兵’一军。你等不参与正面结阵对抗,而是作为战场救火队与尖刀,专司应对幽冥殿高手、清军萨满巫师等非常规威胁,并在关键时刻,执行斩首、破阵等特殊任务。”
“义不容辞!”两位领袖齐声应道。这正是发挥武林高手个人武勇与独特技艺的最佳方式。
最后,沈墨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林清音身上,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林阁主。”
林清音迎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上前一步,静待指令。她知道,属于自己的重任来了。
“命你总管全军后勤、医疗、情报及中军调度。潜龙阁所属、药王谷医者、及各派支援的后勤人员,均由你统辖。你就是全军的大脑与血脉,保障供给,救治伤员,传递讯息,稳定军心!此战,前线将士能否心无旁骛,皆系于你一身。”
这是一个无比繁重且压力巨大的任务,需要极致的细心、耐心与强大的统筹能力。众人皆知,林清音虽不直接上阵杀敌,但她肩上的担子,丝毫不比任何人轻。
林清音深吸一口气,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清音,必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部署完毕,沈墨再次面向全军,拔出腰间“镇国”长剑,直指北方:“诸位!各自归建,检查兵甲器械,饱食酣睡!明日拂晓,大军开拔,兵发燕山!”
“诺!诺!诺!”震天的应诺声,如同滚滚雷霆,在龙岩关上空回荡,宣告着燎原之火的最终迸发。
紧张的备战气氛弥漫在关隘的每一个角落。各级将领领命后,迅速返回各自营地,进行最后的准备。兵器碰撞声、军官的号令声、马蹄声、车轮碾地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雄壮而悲凉的战争前奏。
沈墨与林清音并肩走在略显嘈杂的营区,检查着各项工作的落实情况。经过一排正在装载药材的马车时,林清音仔细清点着清单,秀眉微蹙,对负责的潜龙阁弟子叮嘱着注意事项,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那专注而可靠的身影,让沈墨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安心与……一丝愧疚。
待那名弟子领命离去,周围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人。沈墨停下脚步,看着林清音在忙碌中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汗珠,忍不住伸出手,用指腹轻轻为她拭去。
指尖触碰到光洁皮肤的瞬间,两人都是微微一颤。林清音抬起头,对上沈墨深邃的目光,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如同白玉染霞,一直蔓延到耳根。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沈墨轻轻握住了手腕。
“辛苦了。”沈墨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惜。
林清音心跳如鼓,被他握住的手腕处传来滚烫的温度,让她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睑,长睫轻颤:“分内之事,何谈辛苦。倒是你……明日便要领军先行,定要万事小心。”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女儿家特有的羞涩与关切。
“有你在后方,我无所畏惧。”沈墨凝视着她,语气坚定。他微微用力,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只是,将如此重担交予你,我……”
“我能扛得住。”林清音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眼中的羞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并肩而立的坚定,“我说过,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前方后方,皆是战场。我们……各自珍重。”
她轻轻抽回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飞快地塞到沈墨手中,声音细若蚊蚋:“里面是些安神的药材,还有……我求的平安符。”说完,不敢再看沈墨的反应,转身快步走向另一处需要协调的地方,只是那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墨握着手中尚带着她体温与淡淡药香的香囊,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月白身影,心中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情感填满。战前的阴霾与压力,似乎都被这片刻的温情驱散了不少。
然而,就在这温情弥漫的时刻,一名潜龙阁斥候疾步而来,脸色凝重,径直来到沈墨面前,压低声音急促禀报:“盟主,刚接到幽州密报!清军……似乎已有所察觉,正在向燕山方向增兵!而且,据内线模糊消息,幽冥殿近期人员调动异常,似乎在紫禁城周边,进行着某种……大型祭祀仪式的准备!”
沈墨眉头骤然锁紧,刚刚舒缓的心绪瞬间被拉回残酷的现实。他握紧了手中的香囊和长剑。
大战将启,暗流已至!幽冥殿和清廷,究竟在紫禁城下,布置了怎样的陷阱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