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地宫,死寂如墓。先前激荡的能量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幽冥死气混合的呛人味道,还有那更深沉的、名为“真相”的硝烟。巨大的青铜棺椁静静横亘,其上流转的暗金色龙气似乎也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而变得滞涩、黯淡。
沈墨的胸膛仍在剧烈起伏,并非因为力竭,而是源于那撕心裂肺的认知颠覆。亲生父亲,竟是这一切灾祸的源头,是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魔头!这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他心口反复剐蹭,痛彻心扉,却又在极致的痛苦中,淬炼出更加坚不可摧的意志。
林清音紧紧扶着他的一只手臂,她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是这片冰冷绝望中唯一的暖源。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无声地告诉他——她在。
诸葛青云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尤其是那具神秘的青铜棺椁,羽扇虽已收起,但指尖已扣住了几枚保命的机关符箓。
沈渊,或者说,幽冥殿主,立于棺椁之前,那张苍白而刻满风霜的脸上,疯狂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理性”的、却更加令人胆寒的平静。他看着沈墨,仿佛在看一个终于长大、却走上歧路的孩子,需要被“纠正”。
“看来,你还不明白,为父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沈渊缓缓开口,声音在地宫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教诲”的语气,“你以为,我在追求权力?追求毁灭?”
他微微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怜悯的弧度:“错了,墨儿。为父追求的,是‘净化’,是‘超脱’。”
他抬起手,指向那流转的暗金龙气,指向这庞大的地宫,指向头顶那象征社稷的穹顶星图:“你看这龙脉,看似雄浑,实则早已被这污浊的世道、被无数庸碌蝼蚁的贪嗔痴念所玷污!它维系着这个腐朽的世界,让痛苦、愚昧、战争、背叛……这一切的丑恶,如同宿命般不断轮回!”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狂信徒般的炽热:“唯有彻底斩断这污浊的龙脉,引幽冥之力洗涤乾坤,让一切归于寂灭,才能从这无尽的轮回中超脱!才能建立一个纯净的、永恒的、由绝对力量与秩序统治的新世界!这才是真正的大慈悲!大解脱!”
他看向沈墨,眼神灼灼:“而你,我的儿子,你身负沈家血脉,又得龙脉认可,你是唯一有资格,也有能力,协助为父完成这伟大仪式的‘钥匙’!来到我身边,斩断这最后的枷锁,我们父子,将成为新世界的开创者!”
沈墨听着父亲那套扭曲而宏大的“理论”,心中的悲愤渐渐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悲哀。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偏执火焰,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的世界,没有黎明,只有永恒的黑夜。”沈墨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你的慈悲,是建立在亿万尸骨之上的伪善。你的超脱,是以剥夺所有人生存与希望的权利为代价。”
他挣脱林清音的搀扶,向前踏出一步,白金色的光芒再次自他周身亮起,虽不耀眼,却无比坚定,如同刺破浓雾的灯塔。
“我看到的,是黑水峪二百零七条冤魂死不瞑目的眼睛!是龙岩关下,为守护家园而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将士!是这天下无数在战火中挣扎、却依旧不曾放弃希望的黎民百姓!”
他的目光扫过那青铜棺椁,扫过这象征着江山社稷的皇陵:“龙脉确有淤塞,山河确有疮痍。但这并非将其彻底毁灭的理由!真正的道,在于疏导,在于医治,在于守护!在于给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一个值得期盼的明天!”
他抬起手,指尖白金色光芒凝聚,并非指向沈渊,而是指向自己的心口,也仿佛指向那无形的、流淌在血脉与山河之间的纽带:
“我的道,在这里。是黎明,是守护,是哪怕身处至暗,也坚信光明终将到来的——不灭剑心!”
“冥顽不灵!”沈渊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眼中闪过一丝暴戾,“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便让为父亲手打碎你这可笑的信念!让你看清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的‘道’,是何等不堪一击!”
他猛地一跺脚,整个地宫剧烈震颤!更加磅礴的幽冥死气自他体内涌出,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沈墨汹涌扑去!那气息中,蕴含着冻结灵魂、湮灭生机的恐怖力量!
“布阵!”
诸葛青云大喝一声,与林清音同时出手!八卦光阵与无数银针交织成一片光网,试图阻挡那幽冥死气的侵蚀!
然而,沈渊的力量太过恐怖,光网仅仅支撑了瞬息,便剧烈摇晃,裂纹蔓延!
沈墨直面那黑色潮水,眼中毫无惧色。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场武力的对决,更是信念的碰撞!他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白金色的光芒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柄实质般的光剑,剑身之上,隐隐有龙影盘旋,有山川脉络浮现!他将对黎明的渴望、对山河的责任、对身后之人的守护,尽数融入了这一剑之中!
就在他即将挥剑迎向那黑色潮水的刹那——
那一直沉寂的青铜棺椁,突然发出了“嗡”的一声轻鸣!棺椁上流转的暗金龙气骤然加速,仿佛被某种同源的力量所引动,竟分出一缕,如同拥有灵性般,缠绕上了沈墨手中的白金光剑!
顿时,光剑威能暴涨!白金色的光芒中,融入了山河的厚重与龙脉的威严!
沈渊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这龙脉之气竟会主动相助沈墨!
“哼!垂死挣扎!就算有残存龙气助你,今日,你也难逃被为父‘修正’的命运!”
他双手结印,幽冥死气凝聚成一道巨大的、缠绕着无数怨魂哀嚎的黑色符印,带着镇压一切的威势,缓缓压向沈墨!
沈墨感受着光剑中那前所未有的、仿佛与整个山河共鸣的力量,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摒弃。
光剑,缓缓举起。
然而,就在这决定命运的一击即将碰撞的前夕,沈墨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那青铜棺椁的侧面,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了一行以鲜血书就、正在缓缓消散的小字,那字迹,赫然与冰渊之下前朝遗刻的笔迹,一模一样!
那行字是:“龙脉非锁,人心为枷。欲破死局,第七子……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