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的公告栏前堵着半群人,一张“校园歌手大赛”的海报被层层叠叠的宣传单盖住,最上面那张印着明星同款运动鞋,模特的眼睛瞪得溜圆,底下写着“穿上它,你也能成为焦点”。迪卡拉底教授路过时,被个发传单的学生塞了张纸,上面印着“三分钟学会弹吉他”,油墨味呛得他皱了皱眉。
“这传单谁信啊。”马克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捏着张“买一送三”的零食广告,“上周买的薯片,送的全是临期的。”
进了教室,教授把传单揉成团扔进纸篓:“法兰克福学派的人要是看见这个,肯定说‘这就是文化工业’。他们说现在的大众文化,就像工厂生产零件,批量造出各种电影、歌曲、广告,看着花样多,其实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目的就是让你乖乖掏钱,顺便忘了怎么动脑子。”
苏拉翻着手机,短视频推送里,三个不同的博主在说同一句话:“这才是女生该有的样子”,配着清一色的齐刘海和小裙子。“我表妹天天学这个,说不这样就没人喜欢,好像女生只能有这一种样子。”
“这就是文化工业的套路。”教授在黑板上画了个流水线:“选题→包装→推广→赚钱”,“它先给你造个‘需求’,比如‘不买这鞋就不够潮’‘不这样穿就不好看’,再批量生产满足这需求的产品,最后让你心甘情愿买单。就像那‘三分钟学吉他’,它不说学乐器需要苦练,只说‘轻松速成’,因为这样才好卖。”
小胖突然拍桌子:“那我妈追的婆媳剧也算?每次都是婆婆刁难媳妇,最后和好如初,换个演员照样演。”
“算。”教授点头,“这些剧像按公式写的:冲突→误会→和解,看着热热闹闹,其实没什么新东西。法兰克福学派说,这叫‘伪个性化’,看着每个剧不一样,骨子里全是一个模子,目的是让你在消遣中忘了思考——比如不想想‘婆媳关系为什么总演成这样’,只跟着哭哭笑笑就完了。”
马克想起自己刷短视频的经历,明明想查道数学题,结果被“千万别错过”的标题勾着,刷了半小时宠物视频,关掉手机才发现题还没做。“它们好像知道我想看什么,一滑一个准,不知不觉就耗掉好多时间。”
“这就是‘制造虚假需求’。”教授从讲台下拿出本旧杂志,封面是几十年前的明星照,“以前的杂志可能还讨论点‘人该怎么活’,现在的很多内容,只告诉你‘该买什么’‘该模仿谁’。你以为是自己在选,其实是被推着走——就像商场里的背景音乐,你没注意它,可脚步会跟着节奏走。”
苏拉想起学校门口的文具店,以前卖的笔记本封面是山水画,现在全印着网红语录:“不努力就是输”“卷起来才能赢”。“有次我想买本空白的,老板说‘现在谁还买这个,都要带字的才有劲儿’。”
“这就是文化工业的厉害之处。”教授把杂志翻开,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它不光卖东西,还卖‘生活方式’,让你觉得不按它说的活,就是跟不上趟。比如那‘卷起来’的笔记本,它不说‘你可以按自己的节奏来’,只说‘不卷就会被淘汰’,用焦虑推着你往前走,自己却在旁边数钱。”
后排的眼镜男推了推眼镜:“那看电影、刷视频就全是坏事?放松一下也不行吗?”
“当然不是。”教授把杂志合上,“法兰克福学派不是反对娱乐,是反对‘娱乐至死’——比如只看无脑剧,不读一本需要动脑的书;只刷碎片信息,不想想这些信息到底有没有用。就像吃饭,偶尔吃顿垃圾食品没关系,顿顿吃就会营养不良,脑子也一样。”
马克忽然想起爷爷的收音机,里面总放些老歌,有的讲战争,有的讲乡愁,不像现在的歌,翻来覆去就唱“爱来爱去”。“是不是以前的文化更有劲儿?”
“也不能一概而论。”教授笑了,“关键在你是‘主动看’还是‘被动灌’。比如看一部剧,你要是想‘编剧为什么这么写’‘这背后藏着什么想法’,就算在动脑子;要是只跟着傻笑或哭,就成了被喂料的机器。法兰克福学派想提醒咱们的,就是别当机器,当自己的主人。”
小胖挠挠头:“那怎么才能不被牵着走?总不能啥都不用吧?”
“很简单。”教授指着窗外的树,“你看这树,风吹过来它会晃,但根扎在土里。咱们也一样,多读读需要静下心来想的书,多和人聊聊真正的想法,少被‘必须怎样’‘应该怎样’的声音裹着走。就像那本空白笔记本,你想在上面写什么,画什么,自己说了算,这就是在抵抗文化工业的控制。”
下课铃响时,马克把那张零食广告扔进纸篓,掏出数学题开始算。苏拉打开手机,把“女生该有的样子”的推送设成了“不感兴趣”,屏幕上跳出一片空白,她忽然觉得,这片空白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图片顺眼多了。
教授走出教室时,看见公告栏前的人散了,有人把那张“校园歌手大赛”的海报从底下抽出来,重新贴正,海报上的学生抱着吉他,眼睛亮得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