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绿洲”的坐标,在源初星图上闪烁着微弱而急促的光芒,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楚歌没有携带任何抵抗军成员,孤身一人踏上了这次救援与探查之旅。雷顿等人留在“星骸据点”继续巩固防御、消化他提供的情报,他们跟随只会成为拖累。
连续数次不计消耗的长距跃迁,楚歌抵达了目标星域。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沉。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隐秘据点,而是一片刚刚经历过、或者说仍在经历惨烈战火的星域残骸。破碎的人类舰船如同被撕碎的金属花瓣,混杂着更多掠食者战舰的残骸,共同构成了一幅残酷的宇宙坟场画卷。一些区域还在发生着零星的爆炸,能量束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浓密的辐射云和金属尘埃遮蔽了远方恒星的的光芒,只有爆炸的火光偶尔将这片死亡之地映照得一片惨白。
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能量乱流和浓重的毁灭气息。预知能力在这里受到了强烈的干扰,仿佛有某种庞大而混乱的意志残留,扭曲了时空的感知。
楚歌收敛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融入背景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这片外围的死亡地带,向着信号源最后发出的、位于一颗破碎岩质行星背面的坐标靠近。
越是靠近,战斗的痕迹就越是触目惊心。他看到了人类士兵残缺不全的尸体,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碎或熔化;看到了掠食者战争机器那狰狞的残骸,有些上面还残留着与常规能量武器截然不同的、带着腐蚀与枯萎特性的攻击痕迹;甚至看到了一些形态扭曲、仿佛被强行拼接起来的、介于生物与机械之间的怪异尸骸——这似乎是掠食者“神骸计划”的失败品或者某种新型兵器?
终于,他抵达了那颗破碎行星的背面。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那所谓的“希望绿洲”,并非建立在行星地表,而是依托于一个巨大的、半嵌入行星岩层中的、风格极其古老的环形人造结构。那结构通体由某种暗金色的、非金非石的材质构成,表面布满了早已黯淡的、与星灵符文风格类似但更加原始复杂的纹路。此刻,这个巨大的环形结构有多处破损,露出了内部错综复杂的通道和舱室,如同一个被强行剖开的巨兽巢穴。
而在环形结构的中央,以及其外围的虚空战场上,战斗……仍在继续!
残存的、不足百人的最后抵抗者,穿着五花八门、破损严重的动力甲,依托着环形结构的残垣断壁和几台明显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重型炮台,进行着绝望的抵抗。他们的对手,除了常规的掠食者地面部队和低空炮艇外,还有三头……形态极其诡异的怪物!
那三头怪物体型庞大,如同放大了数十倍的掠食者精英武士,但它们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多种生物组织与暗色金属强行融合的质感。它们的头部没有明确的口鼻,只有一颗巨大的、不断流淌着粘稠暗红色液体的独眼,散发出令人心智混乱的疯狂与饥饿感。它们的攻击方式也极其诡异——或是从独眼中射出暗红色的、带着强烈腐蚀与能量汲取效果的光束;或是挥舞着异化成巨大骨刃或触须的手臂,轻易撕碎钢铁与能量护盾;甚至能短暂地扭曲周围小范围的空间,让抵抗者的攻击落空或偏转!
“神骸污染体……”楚歌立刻联想到了数据库中的描述。这显然是掠食者利用“古神之血”或类似物质,制造出的不完整怪物,拥有部分超越常规的力量,但极不稳定且充满破坏欲。
抵抗者的防线已经摇摇欲坠。他们的能量武器对那三头污染体效果甚微,而污染体的每一次攻击,都能带走数条生命,或将坚固的掩体化为齑粉。绝望的呐喊、武器的轰鸣、怪物的嘶吼与能量的爆鸣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曲文明的挽歌。
楚歌的目光越过战场,投向了那环形结构最深处、一个散发着微弱但异常纯净的乳白色光芒的破损穹顶。那里,似乎就是信号中提到的、“古神之血”可能存在的地方!也是这些污染体和掠食者疯狂进攻的核心目标!
没有时间犹豫了。
楚歌的身影如同陨星般从隐匿的虚空中骤然坠落,目标直指那三头正在肆虐的“神骸污染体”中,距离抵抗者防线最近的一头!
那头污染体正抬起它那流淌着暗红液体的独眼,对准了前方一个弹药耗尽、只能举起动力剑做最后抵抗的人类战士。暗红色的毁灭光束已然在独眼中汇聚!
就在光束即将喷发的刹那——
“你的对手,是我。”
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伴随着一道撕裂空间的混沌色流光,楚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污染体的侧上方!“基因武装” 瞬间覆盖全身,那燃烧着紫黑色火焰的复眼锁定了那颗令人作呕的独眼!
“归墟之指!”
他没有使用巨刃,而是将凝聚到极致的、蕴含着“结构瓦解”与“能量吞噬”法则的力量,凝聚在右手食指,对着那颗独眼,隔空点出!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污染体独眼周围的空间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紧接着,那颗巨大的、蕴含着恐怖能量的独眼,连同其连接的眼眶组织,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了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光滑的、不断渗出暗红粘液的恐怖空洞!
“嗷——!!!”
污染体发出了凄厉至极、完全不似生物所能发出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因失去重要器官而剧烈地抽搐、失衡,暗红色的能量从伤口处失控地喷涌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战场都为之一静!
残存的抵抗者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如同神兵天降、一击便重创了可怕怪物的神秘身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另外两头污染体也立刻感受到了威胁,放弃了原本的目标,发出充满敌意的嘶吼,同时转向楚歌,暗红光束与扭曲空间的力场同时向他笼罩而来!
“小心!”一名抵抗军军官下意识地喊道。
楚歌却只是冷哼一声。预知能力早已将这两头污染体的攻击轨迹看得一清二楚!
他身影如同瞬移般在原地留下一个残影,真身已然出现在左侧污染体的背后!归墟之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手中,带着冰冷的杀意,斩向其支撑身体的反关节腿部!
同时,他左眼之中秩序蓝光一闪,对着右侧污染体发射出的暗红光束,低喝一声:
“偏转!”
那足以熔穿装甲的暗红光束,在即将命中楚歌残影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光滑至极的镜子,竟以更快的速度、沿着一条诡异的折线,原路反射了回去,狠狠轰在了那头污染体自己的胸膛上!
轰!暗红能量在其胸前炸开,腐蚀性的粘液与破碎的组织四处飞溅!
刹那间,三头不可一世的“神骸污染体”,一重创,一被自己的攻击所伤,仅剩的一头也因楚歌那鬼魅般的速度与攻击而陷入了短暂的僵直!
楚歌没有给它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的身影在战场上化作一道死亡的旋风,归墟之刃每一次闪烁,都必然在污染体身上留下一道难以愈合的、蕴含着法则破坏力的伤口!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击杀,更在战斗中仔细感知、分析着这些污染体的能量结构、弱点分布,以及它们与那所谓的“古神之血”之间的共鸣联系!
他发现,这些污染体的核心,并非它们那颗诡异的独眼,而是隐藏在胸腔深处的一团不断搏动的、散发着与“古神之血”同源但更加污浊混乱能量的肉瘤!
“核心……在那里!”
楚歌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纠缠。他身形猛地加速,如同穿透层层空间的利箭,无视了另外两头污染体疯狂的拦截,直接冲到了那头最初被重创、独眼消失的污染体面前!
归墟之刃化作一道凝聚到极点的混沌细线,如同手术刀般,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其胸腔那搏动肉瘤的正中心!
“湮灭!”
肉瘤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投入黑洞般,从内部开始急速坍缩、瓦解!连带着污染体庞大的身躯,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迅速干瘪、风化,最终化为一滩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灰烬!
秒杀!
另外两头污染体发出了恐惧与暴怒交织的咆哮,它们似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存在的可怕,竟然不再攻击,而是转身试图逃离,冲向那环形结构的深处!
“想跑?”
楚歌岂会让它们如愿?他正要追击,彻底清除这些隐患——
突然!
一股极其庞大、冰冷、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下的死寂与威严的意志,猛地从那环形结构深处、那散发着乳白光芒的破损穹顶之下,苏醒了过来!
这股意志是如此的古老而强大,甚至让楚歌的灵魂都为之战栗!与他之前感受过的母神的温暖包容、深渊的狂暴毁灭、熵蚀的冰冷终结都截然不同,这是一种……仿佛见证了宇宙无数轮回、早已心如死灰、却又带着一丝不甘怨念的……古神残响!
紧接着,那乳白色的光芒骤然变得炽烈!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色彩、仿佛由无数种情绪与记忆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猛地从那穹顶之下奔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
那两头正在逃窜的“神骸污染体”,在被这能量洪流扫过的瞬间,发出了更加凄厉、仿佛承受着极致痛苦的哀嚎,它们体内的那污浊肉瘤疯狂搏动,然后……砰!砰! 两声,如同腐烂的果实般猛地炸裂开来!暗红粘液与混乱能量四散飞溅,两头污染体瞬间毙命!
而残存的掠食者地面部队和炮艇,在这古神残响的能量冲击下,也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落叶,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化作冰冷的尸骸!
就连楚歌,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蕴含着强烈情绪与记忆碎片的能量洪流冲击得身形一滞,脑海中瞬间被无数破碎而古老的画面与声音充斥!
他“看”到了一颗繁荣昌盛的星球,在“造物主”的舰队炮火下化为焦土……
他“听”到了无数信徒在神明陨落时的绝望祈祷……
他“感受”到了那古神在被抽取本源、制作成“神骸”时的无边痛苦与怨恨……
这……就是“古神之血”蕴含的真相?!不是恩赐,是诅咒!是掠夺与亵渎的证明!
能量洪流缓缓平息。战场上,除了楚歌和那些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抵抗者,再无一个站着的敌人。
环形结构深处,那乳白色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那股古老的意志,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无尽的悲伤与寂寥,在虚空中缓缓弥漫。
楚歌悬浮在半空,看着眼前这片骤然寂静下来的惨烈战场,以及那深不见底的环形结构,心情无比沉重。
他救下了这些抵抗者,但也亲眼目睹了“神骸”背后那血淋淋的真相。
掠食者……不,是他们背后的“造物主”,所行之事,远比单纯的毁灭更加令人发指!
他降落到地面,走向那些围拢过来、眼神中充满了敬畏、感激与探寻的幸存者。
“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直接问道,目光看向那名之前出声提醒他的军官。
那军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恭敬地回答道:“大人……我们……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处远古遗迹,里面保存着一滴被封印的‘古神之血’……我们本想研究它,寻找对抗掠食者的力量……但消息走漏,引来了掠食者的主力围攻……他们想要抢夺那滴血……”
军官指向环形结构的深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滴血……就在最里面的‘圣所’……但它……它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刚才……是它保护了我们?”
楚歌看向那幽深的通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保护?或许吧。但那更可能是一个被囚禁、被亵渎了亿万年的古老存在,在彻底消散前,最后的愤怒与……不甘。
他迈开脚步,向着“圣所”走去。
他要去亲眼看看,那所谓的“古神之血”,究竟还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这滴血,与母神的牺牲,与“神骸计划”,与那幕后的“造物主”,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真相的拼图,又找到了一块染血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