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海妖圣的退去,如同撤去了压在众人心头的一座万丈巨山,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骤然消散,只留下劫后余生的恍惚与一片死寂的战场。昏黄的天光重新洒落,映照着血染的长街、崩塌的殿宇,以及那些幸存者们苍白而茫然的脸庞。
核心宫殿之外,乳白色的圣洁光柱依旧冲天而起,散发着净化与威严的气息,如同定海神针,稳固着这片残破的秘境天地。光柱源头,苏婉清周身光芒缓缓内敛,但那源自云梦圣女完整传承的浩瀚力量已然与她融为一体,让她原本清丽柔美的气质中,多了一份不容亵渎的圣洁与高贵,眉宇间那枚若隐若现的青藤水滴令牌印记,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威严。
她轻轻喘息,方才强行引动传承之力,净化妖圣一击,逼退其投影,对她而言亦是极大的负担,体内灵力几乎被抽空,神魂也传来阵阵虚弱感。沈孤寒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股精纯温和的混沌之气缓缓渡入她体内,帮助她平复激荡的气血,稳固着那尚未完全掌控的磅礴传承之力。混沌包容万物,此刻却如最温顺的溪流,滋养着那圣洁的净魂本源。
沐宁持剑护在两人身侧,警惕的目光扫过宫殿外那片狼藉的战场,以及那些如同惊弓之鸟般、眼神闪烁不定的幸存者。她知道,最危险的敌人虽已退去,但眼前的这些人,也绝非善类。贪婪,并不会因为恐惧而彻底消失,只会暂时蛰伏,等待时机。
宫殿内一片寂静,唯有三人轻微的呼吸声与远处隐约传来的痛苦呻吟。
宫殿之外,残存修士们的目光,却复杂得多。他们望着那圣光笼罩的宫殿,望着其内那道朦胧而神圣的身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那净化之力、逼退妖圣神迹的深深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对力量差距下产生的茫然与……一丝不甘熄灭、却又蠢蠢欲动的贪婪。
混沌之种!圣女传承!这两样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的惊天机缘,如今似乎都落在了那三人手中!尤其是那沈孤寒,他本身实力就恐怖至极,如今再加上一个获得了完整圣女传承、能引动秘境本源的苏婉清……这还如何争夺?
赵烈拄着刀,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体内的伤势,让他脸色更加灰败。他看着宫殿方向,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巡天司此番损失惨重,不仅未能擒获沈孤寒,未能掌控泽国之眼,连秘境核心的边都没摸到,反而损兵折将,连他自己都身受重伤。回去之后,如何向上峰交代?那来自总部的严厉密令……一想到可能的惩罚,他心中便是一寒。但此刻,面对能逼退妖圣投影的苏婉清和实力深不可测的沈孤寒,他连一丝动手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幽泉长老隐匿在一片断壁的阴影中,周身鬼气黯淡,气息萎靡。他那双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宫殿,干枯的手指因极度的不甘而微微颤抖。混沌之种!那是他幽冥殿崛起的关键!还有那圣女传承核心,若能夺取,炼化其本源,他的幽冥大道必将产生难以想象的蜕变!可是……方才苏婉清净化妖圣一击的那一幕,如同梦魇般烙印在他神魂深处,那至纯至净的力量,天生克制他的幽冥鬼道,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此刻上前,与送死何异?
其余玄水盟、金剑门(金煌长老昏迷)、药王谷的残余弟子,以及那些中小势力和散修,更是人心惶惶,聚拢在一起,目光畏惧地看着宫殿,又时不时瞥向赵烈和幽泉的方向,似乎希望能有人带头,却又无人敢做出头之鸟。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极其微妙的僵持。幸存者们不敢上前,却也舍不得就此退去,更不知该如何离开这诡异的秘境。
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一道清冷而坚定的声音,自宫殿内传出,打破了僵局。
“诸位。”
沈孤寒松开苏婉清的手,向前踏出几步,走出了宫殿大门,独立于那圣洁光柱之前。他目光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缓缓扫过前方那一张张或惊惧、或阴沉、或茫然的脸庞。沐宁紧随其后,长剑虽未出鞘,但那凌厉的剑意已锁定了气息最强的赵烈与幽泉。苏婉清则留在殿内,借助祭坛之力抓紧时间恢复,同时以其新获得的力量,隐隐沟通着整个秘境,形成一种无形的威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孤寒身上。
他此刻气息内敛,不见方才独战群雄时的滔天煞气,也不见引动混沌时的浩瀚深邃,但正是这份平静,却带给众人更大的压力。因为他站在那里,便代表着绝对的力量,代表着方才那一切不可思议事件的中心。
“妖圣已退,残灵已诛。”沈孤寒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此件事了,诸位若想活命,若想离开这秘境,便需按沈某的规矩来。”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赵烈脸色更加难看,他身为巡天司千户,何曾被人如此居高临下地“定规矩”?但他咬了咬牙,终究没敢出声反驳。形势比人强。
幽泉长老在阴影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冷哼,却也并未现身。
一名看似是某个中型宗门长老的元婴初期修士,壮着胆子,颤声问道:“不……不知沈道友,有何规矩?”
沈孤寒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修士顿时感觉如同被洪荒凶兽盯上,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第一,”沈孤寒伸出一根手指,“即刻起,放弃所有敌意,交出你们在此地所得的一切与云梦古国核心传承相关的物品、典籍。此地遗泽,非尔等所能觊觎。”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一阵骚动!交出所有收获?那他们岂不是白来一趟,还赔上了那么多同门的性命?
“沈孤寒!你未免太过霸道!”另一名散修中的元婴高手忍不住怒声道,“秘境寻宝,各凭机缘!你凭什么让我们交出所得?”
沈孤寒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目光微转,看向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巨石。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那巨石连同其周围丈许范围内的空间,骤然变得模糊、扭曲,下一刻,便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微的尘埃,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
归墟之意,刹那显现!
那出声的元婴散修吓得脸色煞白,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连连后退,再不敢多言。
绝对的武力,便是最大的道理。
“第二,”沈孤寒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扫过赵烈和幽泉藏身的方向,“巡天司,幽冥殿,以及所有曾参与围攻沈某之人,自废一臂,以儆效尤。或者……”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杀意凛然:“……留下性命。”
“什么?!”
“自废一臂?!”
“沈孤寒!你欺人太甚!”
这下,连赵烈和幽泉都无法保持沉默了!自废一臂,对于元婴修士而言虽非致命,但也会元气大伤,影响道基,乃是奇耻大辱!更何况,他们身为一方巨头,若真如此做了,日后还有何颜面立足?
“沈孤寒!你莫要逼人太甚!”赵烈强提一口气,厉声喝道,“我乃巡天司千户,代表朝廷法度!你若敢……”
“朝廷法度?”沈孤寒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在这秘境之中,实力便是法度。赵千户,你若觉得巡天司的名头能保住你的胳膊,不妨试试。”
赵烈气息一滞,脸色涨红,却无言以对。他知道,沈孤寒说得没错。在这里,所谓的官身,毫无意义。
幽泉长老那阴恻恻的声音也从阴影中传来:“小子,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真要与我幽冥殿不死不休吗?”
“不死不休?”沈孤寒目光如电,仿佛穿透了阴影,直视幽泉,“从你们觊觎混沌之种,对沈某出手的那一刻起,便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幽泉,你若不愿自废手臂,那便把命留下,沈某不介意亲自去取。”
他的话语霸道绝伦,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幽泉长老顿时沉默,阴影中的鬼气剧烈翻腾,显示其内心的愤怒与挣扎。
在场的其他修士更是噤若寒蝉,心中充满了绝望。连赵烈和幽泉都被逼到如此地步,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又能如何?难道真要交出所有收获,甚至……自残?
就在气氛压抑到极点,冲突似乎一触即发之际——
“沈道友。”
一个温和却带着坚定力量的声音响起。
只见听潮阁主洛无尘,从那群惶惶不安的中小势力修士中走了出来。他脸色同样苍白,身上带着伤,气息不稳,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他独自一人,越众而出,面向沈孤寒,拱手深深一礼。
他的挺身而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沈孤寒也微微挑眉,看向这位一直试图斡旋,却始终力有不逮的听潮阁主。
“洛阁主?”沈孤寒语气平淡,“你有何话说?”
洛无尘直起身,目光坦诚地迎着沈孤寒的注视,沉声道:“沈道友,洛某并非要为谁求情,亦非质疑道友之威。只是欲陈说几句肺腑之言,望道友斟酌。”
“讲。”
“沈道友神威盖世,苏姑娘得承圣女遗泽,二位确有定夺此间一切之实力。”洛无尘先肯定了沈孤寒的绝对地位,随即话锋一转,“然,道友要求众人交出所有收获,并让赵千户、幽泉长老等自废一臂,此罚不可谓不重。若强制执行,固然可逞一时之快,立无上之威,但后果……恐非道友所愿见。”
他顿了顿,见沈孤寒并未打断,便继续道:“其一,狗急跳墙,兔死狐悲。若逼之太甚,在场诸位虽非道友之敌,但若拼死反扑,数百修士同时自爆元婴、燃烧神魂……其威能,足以撼动这本就残破的秘境空间,届时空间彻底崩塌,我等皆要葬身于此,玉石俱焚!此乃双输之局,想必非道友所愿。”
他这话并非危言耸听,若真被逼到绝路,难免有人会选择同归于尽。方才还心存死志的一些修士,闻言眼中也闪过狠厉之色。
“其二,”洛无尘继续道,“道友与苏姑娘虽得大机缘,但终究尚未完全成长。今日若在此结下太多不死不休的死仇,巡天司总部、幽冥殿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有玄水盟、金剑门、药王谷……这些势力盘根错节,牵扯极广。他日道友与苏姑娘离开秘境,必将面临无休无止的追杀与麻烦,举世皆敌,寸步难行!纵然二位天赋异禀,又能应对多少明枪暗箭?”
这话更是说到了赵烈、幽泉等人的心坎里,他们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是啊,除非沈孤寒今天把所有人都杀光,否则消息一旦传开,他必将成为天下公敌!
“其三,”洛无尘最后看向沈孤寒,语气诚恳,“道友所求,无非是立威与安全离开。立威,道友方才之举,已然足够,在场无人再敢对道友有半分不敬。至于安全离开……或许,未必需要以如此极端的方式。”
沈孤寒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沐宁微微蹙眉,觉得洛无尘所言不无道理。殿内的苏婉清也睁开了双眼,看向外面。
“那依洛阁主之见,该当如何?”沈孤寒淡淡问道。
洛无尘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沉声道:“洛某斗胆,愿为双方做个保人。”
“请所有得到与古国核心传承直接相关物品的道友,主动将其交出,由沈道友定夺。至于其他收获,如灵草、材料、普通法器之类,便由各位自行保留,也算不枉此行,结个善缘。”
“至于赵千户、幽泉长老等……自废一臂确实太过,不若改为以价值相当的宝物或灵石作为赔偿,并向沈道友立下心魔大誓,离开秘境后,百年之内,不得主动与沈道友及听潮阁为敌,亦不得泄露此地核心机密。如此,既保全了颜面,也避免了日后无尽麻烦。”
“而我听潮阁,愿以全阁之力,以及洛某性命担保,全力协助沈道友与苏姑娘,寻找并开启离开此地的通道,并确保通道稳定。出去之后,听潮阁亦将是二位最坚定的盟友!”
洛无尘这番话,可谓思虑周全,既顾及了沈孤寒的威严与利益,又给了其他人一条生路,更将听潮阁与沈孤寒彻底绑定,赌上了整个宗门的未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孤寒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赵烈、幽泉等人虽然心中依旧憋屈,但相比自废一臂或当场身死,付出代价和立誓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沈孤寒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洛无尘那坦诚而决然的脸,又扫过那些充满期盼与恐惧的修士,最后与殿内苏婉清的目光交汇。
苏婉清对他微微颔首,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愿多造杀孽的慈悲。
沈孤寒收回目光,看向洛无尘,缓缓开口:
“洛阁主,你很好。”
他顿了顿,在众人紧张到极点的心跳声中,继续说道:
“你的提议,沈某……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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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