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内,那来自“泽国之眼”的磅礴爆发渐渐平息,蓝色的神光不再刺目,而是化为一种温润而浩瀚的威压,如同沉睡的巨龙缓缓睁开了眼睑,淡漠地俯视着涧内芸芸众生。先前五大势力联手制造的毁灭性能量,已被这云梦大泽的本源之力冲刷、抚平,只留下满地狼藉与一片死寂的震撼。
碎石滩上,沈孤寒负手而立,神色平淡,仿佛刚才那逆转乾坤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唯有周身尚未完全平复的混沌之气,以及眼底深处那丝若有若无、与泽国之眼隐隐相连的灵光,昭示着他才是这一切的主导。
沐宁收剑入鞘,清冷的眸子扫过四周,那些原本充满杀意与贪婪的目光,此刻大多被惊骇、恐惧与深深的忌惮所取代。苏婉清静静立于沈孤寒身侧,净魂之光内蕴,与远方那温顺了许多的泽国之眼保持着玄妙的共鸣,她能感受到那古老存在的喜悦与一丝依赖。
寂静持续了数息,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
幽泉长老从一片崩塌的岩石阴影中踉跄现身,原本笼罩周身的浓郁鬼气变得稀薄黯淡,兜帽被震落,露出一张干枯如同骷髅、布满诡异符文的脸庞,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暗红色的血迹。他死死盯着沈孤寒,猩红的眼眸中充满了怨毒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万魂蚀骨大阵被破,反噬之下,他受伤不轻。
另一侧的水域漩涡中,玄水上人也颇为狼狈地浮出水面,蓝袍湿透,脸色苍白,气息紊乱。他那蓄势已久的玄阴寒潮被大泽本源之力轻易同化,玄阴重水珠灵性受损,让他心痛之余,更是对沈孤寒能引动泽国之眼感到毛骨悚然。
金剑门长老金煌,虽未如幽泉、玄水那般狼狈,但脸色也极为难看。他那无坚不摧的一剑,如同泥牛入海,剑心受挫,此刻正竭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与激荡的剑意,看向沈孤寒的目光,首次带上了极其凝重的审视。
药王谷枯木长老更是早早收敛了所有毒瘴,隐匿了身形,生怕被那恐怖的净化之力盯上。
损失最惨重的,莫过于巡天司。锁灵大阵多处阵基受损,金光黯淡,维持阵法的弟子伤亡不少。更严重的是,对“泽国之眼”的封锁被强行破开一处关键节点,导致整个炼化进程受阻,反噬之力让赵烈脸色铁青,胸中气血翻涌,几乎要喷出血来。
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掌心,目光如同毒蛇般盯在沈孤寒身上。谋划许久,耗费巨大代价,眼看就要成功的计划,竟被此子以这种方式轻易破坏!这让他如何不恨!
然而,恨归恨,赵烈毕竟是官场老手,深知此刻局势已变。沈孤寒掌握了引动甚至一定程度上影响“泽国之眼”的能力,在这落鹰涧内,已立于不败之地!强攻,已不可能。
不仅是他,幽泉、玄水等人也瞬间想明白了这点。继续动手,除了徒增伤亡,毫无意义,甚至可能将沈孤寒彻底推向对立面,让他们与“泽国之眼”以及可能存在的秘境入口彻底无缘。
一时间,杀意沸腾的落鹰涧,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打,打不过;退,不甘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沈孤寒却忽然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势力首领的耳中:
“诸位,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他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赵烈、幽泉等人,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若诸位还想领教一下这云梦大泽的本源之力,沈某不介意奉陪到底。”
话语中的威胁,毫不掩饰。
赵烈眼角抽搐,强行压下怒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沈孤寒,你待如何?”
他知道,主动权已经不在自己手中了。
沈孤寒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向那光芒温润的泽国之眼,淡淡道:“此物,乃云梦古国遗泽,非有缘者不可得,强求必遭反噬,想必诸位已有体会。”
他顿了顿,继续道:“沈某此来,意在探寻古国秘境,对此物并无独占之心。若诸位肯暂且放下刀兵,沈某或可尝试沟通此眼,为大家开启一条通往秘境之路。”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沐宁和苏婉清。她们不解地看向沈孤寒,不明白他为何在占据绝对优势后,反而提出“合作”。
赵烈、幽泉等人更是目光闪烁,惊疑不定。沈孤寒会有这么好心?
“小子,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幽泉长老尖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不信任。
沈孤寒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沈某若要杀你们,方才借泽国之眼反噬之力,尔等早已非死即残。何必多此一举?”
这话虽然难听,却是事实。方才那波反噬,沈孤寒若有意引导,完全可以将威力集中在某几个首领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条件?”赵烈沉声问道,他意识到沈孤寒此举必有深意。
“很简单。”沈孤寒目光扫过各方势力,“第一,即刻收起所有阵法、毒瘴,解除对此地的封锁。”
赵烈、幽泉等人对视一眼,虽有不甘,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只得咬牙同意。很快,巡天锁灵阵的金光彻底隐去,幽冥鬼气收敛,玄阴重水珠被收回,弥漫的毒瘴也被枯木长老驱散。落鹰涧内的压抑感顿时减轻了不少,虽然杀机依旧潜伏,但至少表面上的剑拔弩张缓和了。
“第二,”沈孤寒继续道,“我需要两个时辰,静心沟通泽国之眼,尝试开启秘境通道。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更不得再对我等三人出手。”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众人虽心急,却也明白欲速则不达,只得点头。
“第三,”沈孤寒嘴角那抹弧度再次扬起,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两个时辰后,若通道开启,诸位需备薄酒一杯,于此碎石滩上,与我共饮,算是……为此行壮胆,亦算暂且化干戈为玉帛。之后,再各凭本事,进入秘境探索。如何?”
共饮?宴会?
这个要求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在这杀机四伏的落鹰涧,刚刚还打生打死,转眼就要坐下来喝酒?这沈孤寒,脑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沐宁和苏婉清也越发疑惑,但出于对沈孤寒的绝对信任,她们并未出声质疑。
赵烈眉头紧锁,仔细品味着沈孤寒的每一个字,试图找出其中的陷阱。幽泉长老猩红的眼眸闪烁不定。玄水上人捻着胡须,眼神精明。金煌长老抱剑而立,面无表情。枯木长老则暗自揣测酒中是否会下毒。
然而,思前想后,他们都觉得,不过是喝杯酒而已,在众目睽睽之下,沈孤寒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若能以此换取进入秘境的机会,无疑是值得的。更何况,他们也急需这两个时辰来疗伤、调整状态、重新布置后手。
“……好!本官答应你!”赵烈率先表态。
“桀桀,便依你!”幽泉长老阴恻恻道。
玄水上人、金煌长老、枯木长老也相继默许。
“爽快。”沈孤寒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便向着那泽国之眼所在的深处走去,沐宁与苏婉清紧随其后。
三方势力的人马,则各自退开,在碎石滩外围占据一方,泾渭分明。巡天司修士忙着救治伤员,修复阵基;幽冥殿弟子隐匿阴影,舔舐伤口;玄水盟、金剑门、药王谷的人也各自寻地调息。那些中小势力和散修,则远远观望,议论纷纷,猜测着沈孤寒的用意,以及两个时辰后的“宴会”是否会变成新的“鸿门宴”。
时间在一种诡异而紧张的平静中缓缓流逝。
沈孤寒盘坐于距离泽国之眼祭坛不远的一块青石上,双目微闭,似乎真的在全力沟通。混沌之气与玉佩(国器)的微光在他周身流转,与那温润的蓝色神光交相辉映。苏婉清坐在他身侧,净魂之光如同桥梁,加深着这种联系。沐宁则持剑护卫,警惕着四周。
两个时辰,转瞬即过。
当日头略微西斜,将落鹰涧的一线天映照得一片昏黄时,沈孤寒缓缓睁开了眼睛。
也就在这时,那沉寂的泽国之眼,忽然再次亮起!这一次,并非爆发,而是投射出一道柔和却稳定的蓝色光柱,光柱尽头,在祭坛前方的空地上,空间缓缓扭曲,逐渐形成了一道约丈许高、波光粼粼、如同水幕般的门户!门户之后,隐约可见一片奇花异草、亭台楼阁的模糊景象,浓郁的古老灵气从中逸散而出!
秘境通道!真的开启了!
刹那间,所有势力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充满了炽热与贪婪!
沈孤寒起身,拂了拂衣袍,转身走向碎石滩。沐宁与苏婉清跟在他身后。
此时,碎石滩上,竟真的摆开了一副宴饮的架势。各方势力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几张石桌,桌上摆着酒水果馔,虽不算精美,在这荒山野涧却也难得。只是,这“宴会”的气氛,冰冷得如同寒冬。
赵烈、幽泉、玄水、金煌、枯木五人,各自占据一张石桌,身后站着门下精锐。他们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波光粼粼的秘境入口,又时不时扫过淡然走来的沈孤寒,眼神复杂。
“沈道友,通道已开,这酒……”赵烈率先开口,语气有些生硬。
沈孤寒走到场中空着的一张石桌前坐下,自顾自斟满一杯酒,那酒液呈琥珀色,散发着淡淡灵气。他举杯,目光扫过众人,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通道已开,前路莫测。诸位,请满饮此杯,暂息兵戈。入了此门,是福是祸,是生是死,便各安天命了。”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赵烈等人看着手中的酒杯,眼神闪烁。酒是各自带来的,理论上不会有问题。但沈孤寒如此爽快,反而让他们心生疑虑。
“怎么?诸位怕沈某在酒中下毒?”沈孤寒放下酒杯,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
幽泉长老冷哼一声:“量你也没这个本事!”说罢,也一口饮尽。他幽冥殿本就擅长用毒,自有辨毒之法,确认无误。
赵烈、玄水上人、金煌、枯木见状,也纷纷举杯饮下。他们也不信沈孤寒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在各自准备的酒水中做手脚。
酒液入喉,带着一丝辛辣与灵气,并无异常。
然而,就在五人都饮下酒水,心神稍稍放松,注意力大部分都被秘境入口吸引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五人体内,那刚刚饮下的酒液,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动,竟瞬间化为五道性质各异、却同样阴损诡谲的禁制之力,猛地冲向他们的丹田元婴与识海神魂!
赵烈只觉得一股带着腐朽、堕落的幽冥鬼气直冲识海,眼前幻象丛生!幽泉长老则感到一道煌煌正气如同枷锁,缠绕向他的元婴,竟是他巡天司的封灵手段!玄水上人体内水元骤然失控,如同沸水般翻腾,是玄水盟的阴损法门!金煌长老剑意一滞,一股污秽剧毒悄然侵蚀他的经脉!枯木长老则被一道锋锐无比的剑气侵入体内,肆意破坏!
这五道禁制,并非沈孤寒所下,而是他之前夜探敌营时,凭借混沌之气模拟、潜伏在各方势力阵法节点或特定物品上的微弱气息!方才他借沟通泽国之眼、开启通道时产生的庞大能量波动为掩护,暗中引动了这些潜伏的气息,并以其为引,巧妙地借助他们自己饮下的、蕴含自身功法特性的灵酒为媒介,将各自对手的阴招,“送”还给了他们本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才是他提出“宴会”的真正目的!并非下毒,而是利用他们彼此的手段,制造混乱!
“噗!”
“呃啊!”
“混账!”
“沈孤寒!你!”
五人几乎同时中招,虽不致命,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自身擅长或忌惮的对手手段侵入体内,顿时气息大乱,或闷哼,或惨叫,或怒骂,场面瞬间失控!
“姐姐,婉清,走!”
就在这混乱爆发的瞬间,沈孤寒低喝一声,身形如电,率先冲向那波光粼粼的秘境入口!
沐宁与苏婉清早有准备,立刻紧随其后!
“拦住他们!”赵烈强压着识海中的幽冥幻象,嘶声怒吼!
幽泉长老一边驱除体内的封灵之力,一边尖啸着命令幽冥殿弟子拦截!
然而,五大首领自身难保,门下弟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阵脚大乱!再加上沈孤寒速度极快,混沌之气开路,沐宁剑光护持,苏婉清净魂之光涤荡障碍,三人如同三道流光,瞬间便冲到了秘境入口之前!
“诸位,秘境之中,再会了。”
沈孤寒回头,看了一眼陷入混乱与愤怒的碎石滩,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扩大,随即一步踏入了那水波荡漾的光门之中,身影消失不见。沐宁与苏婉清也毫不犹豫,紧随而入。
光门一阵荡漾,缓缓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碎石滩上,只剩下五大势力首领的怒吼、呵斥、疗伤声,以及一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门下弟子和远处哗然的观望者。
宴会风波,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落幕。
沈孤寒不仅成功开启了秘境,更在进入之前,巧妙地摆了所有人一道,让他们吃了个闷亏,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这场风波,无疑为接下来的秘境之争,拉开了更加诡谲莫测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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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