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被一丝天光刺破,望泽镇从死寂中苏醒,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躁动。今日,便是三日之期届满之日,午时,落鹰涧。
听竹小苑内,沈孤寒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色内敛,深邃如古井无波。一夜推演,他已将“泽国之眼”这个巨大的变数,初步融入了自身的布局。混沌生灭大阵的阵图在识海中流转,与那枚作为“钥匙”的玉佩气机隐隐交织,虽未完全契合,却已勾勒出借势古国遗泽、反制群敌的雏形。
沐宁周身剑意圆融,经过一夜打磨,那缕混沌意蕴已初步与她的剑心相融,虽只一丝,却让她剑道视野豁然开朗,看到了前路。苏婉清则气息更加空灵,净魂之光流转间,与遥远“泽国之眼”的感应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那处西南水眼的薄弱节点在她感知中尤为清晰。
“时辰将至。”沈孤寒长身而起,灰袍拂动间,自有一股睥睨之气。
洛无尘早已候在苑外,见三人出来,连忙上前,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疲惫,显然这三日他也未曾安枕。“沈道友,一切已准备就绪。前往落鹰涧的车辆马匹已在后门备好,这是您要的最后一批材料。”他递上一枚储物戒指。
沈孤寒接过,神识一扫,所需材料分毫不差,甚至多了几种洛无尘自行添加的珍稀阵材,显然听潮阁此次是倾力投入。“有劳洛阁主。”
“沈道友客气了。”洛无尘苦笑一声,“听潮阁已与道友同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盼道友……旗开得胜。”他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期盼与隐忧。
一行人悄然从听潮阁后门离开,乘坐着不起眼的马车,向着镇外落鹰涧方向驶去。马车看似普通,实则内嵌阵法,能隔绝寻常窥探。
街道上,气氛明显不同往日。行人稀少,且大多步履匆匆,神色警惕。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紧张感,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目光,从两侧的楼阁窗隙、街角阴影中投射而来,聚焦在这辆缓缓行驶的马车上。贪婪、忌惮、杀意、审视……种种情绪交织,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前路。
沈孤寒闭目养神,对外界目光恍若未觉。沐宁手握剑柄,眼神冰冷。苏婉清则微微蹙眉,那些目光中的恶意让她不适,但她很快调整心绪,默默运转功法,净魂之光内蕴,抚平涟漪。
马车驶出望泽镇,踏上通往落鹰涧的荒僻道路。道路两旁,林木渐渐茂密,山势开始起伏。
---
与此同时,落鹰涧外围,各方势力早已蠢蠢欲动,最后的布置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巡天司临时指挥点,设在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坡之上。千户赵烈一身玄黑官服,迎风而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那条如同巨龙张口般的幽深峡谷。副千户雷震立于其侧,身后是数十名气息精悍的巡天司精锐,皆已甲胄在身,刀剑出鞘半寸,肃杀之气冲霄。
“都安排好了?”赵烈声音低沉。
“回千户, ‘巡天锁灵阵’一百零八处阵基已全部就位,由三十六名金丹、七十二名筑基弟子掌控,隐匿于峡谷四周山体与地脉之中,只待号令,便可瞬间发动,封锁天地!”雷震禀报道,语气带着自信,“此外,针对那处古阵……‘泽国之眼’的渗透也未停止,虽反噬强烈,但已初步建立联系,关键时刻或可引动其部分威能,镇压一切!”
赵烈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炙热。掌控“泽国之眼”,乃是巡天司总部下达的绝密任务,优先级甚至在擒拿沈孤寒之上!一旦成功,他在司内的地位将无人能撼动。“很好。传令下去,目标出现后,按计划行事。首要目标,确保对‘泽国之眼’的控制,其次,生擒沈孤寒与苏婉清!若有其他势力胆敢阻挠……杀无赦!”
“是!”
---
幽泉长老隐匿于一片浓郁的阴影之中,周身鬼气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他面前悬浮着那面黑水晶镜,镜中映照出的落鹰涧,已被无数扭曲的怨魂虚影所笼罩,丝丝缕缕的黑色幽冥之气从地底渗出,与预先埋设的骨符、药囊相连,构成了一张无形的死亡之网。
“万魂蚀骨,幽冥开路……”幽泉长老口中念念有词,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磅礴魂力的精血,滴落在镜面之上。镜中景象骤然变得清晰,那无数怨魂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咆哮,大阵的凶煞之气被催发到极致。“沈孤寒……待你踏入此阵,便是你混沌之种归属我幽冥殿之时!桀桀桀……”
刺耳的笑声在阴影中回荡,充满了志在必得的疯狂。
---
玄水上人则潜藏在落鹰涧下游的一处隐秘水洞之中。涧水在此处形成一个漩涡,水色深蓝,寒意刺骨。他面前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通体幽蓝、仿佛由万载玄冰凝聚而成的宝珠——正是玄水盟镇盟之宝,玄阴重水珠的分体之一。
“云梦大泽,水元为本。任你阵法通天,神通广大,在这浩瀚水势面前,终将化为冰雕!”玄水上人双手结印,道道法诀打入重水珠,珠体幽光流转,与沉在涧底各处的其他分体以及主珠产生共鸣,引动着整条落鹰涧的水脉之力。他只待时机一到,便可掀起百丈寒潮,冰封峡谷,坐收渔利。
---
金剑门长老金煌,独立于落鹰涧一侧的峭壁之巅,衣袂猎猎,周身剑气自然勃发,将靠近的云雾都切割开来。他并未布置任何阵法,只是静静擦拭着手中的古朴长剑。剑身映照着他锐利无比的眼神。
“剑者,诚也,一往无前。沈孤寒,希望你的剑,不会让本长老失望。”他低声自语,身后数十名金剑门精英弟子已结金光裂霄剑阵,剑光连成一片,煌煌剑意直冲云霄,与其他势力的阴诡气息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斩破一切的决绝。
---
药王谷枯木长老,如同幽灵般游走在落鹰涧外围的密林之中。他袖袍挥舞间,无色无味的“蚀魂香”、“七情断魂散”等奇毒,已悄然弥漫在空气、水源乃至草木之中。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仿佛已看到那些不可一世的强者们在剧毒下哀嚎倒地的场景。
“混沌之种……净魂本源……都将成为老夫炉中之药!”
---
更多的中小势力与散修,则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隐匿在落鹰涧周围的群山密林之中。他们人数众多,鱼龙混杂,虽个体实力远不如几大顶尖势力,但联合起来亦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他们互相提防,又隐隐联合,只待乱局一起,便蜂拥而上,浑水摸鱼。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然在落鹰涧悄然张开,目标直指沈孤寒三人,以及那隐藏更深的“泽国之眼”。阴谋的轮廓,在黎明的光线下,逐渐清晰。
---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越靠近落鹰涧,气氛越发凝重。沿途开始出现其他势力的眼线,他们并不掩饰行踪,只是远远吊着,如同等待猎物的狼群。
“看来,他们都等不及了。”沐宁冷冷道,剑鞘中的长剑发出轻微的嗡鸣,似是感应到了周围的杀机。
苏婉清轻轻握住沈孤寒的手,低声道:“孤寒,小心。”
沈孤寒反手握了握她微凉的指尖,目光平静地望向车窗之外。远处,落鹰涧那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峡谷入口已然在望,隐隐传来的各种灵力波动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混乱而危险的气场。
“无妨。”他语气淡漠,“魑魅魍魉,再多也是土鸡瓦狗。”
就在马车即将抵达落鹰涧入口的一片相对开阔地带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十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两侧山林中激射而出,人未至,密集的淬毒弩箭已如同飞蝗般罩向马车!这些弩箭箭头幽蓝,显然涂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而且劲道极强,足以穿透寻常筑基修士的护体灵光!
与此同时,地面突然软化,如同泥沼,数条由浑浊泥水凝聚而成的触手猛地探出,缠绕向马车的车轮!天空之上,一张闪烁着符文光芒的大网当头罩下!
袭击来得突然且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早有预谋!而且看其手段,并非出自巡天司、幽冥殿等顶尖势力,更像是某些急于抢得头筹、或是被人暗中怂恿的中小宗门或散修联盟!
“找死!”
沐宁冷哼一声,甚至未曾拔剑,只是周身剑意勃发!一道无形剑气以马车为中心横扫开来!
“叮叮当当!”
那些激射而来的淬毒弩箭,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瞬间被凌厉的剑气绞碎成齑粉!地面缠绕而来的泥水触手,亦被剑气斩断,重新化为普通泥水洒落。天空中落下的大网,更是被剑气一冲,符文瞬间黯淡,网绳寸寸断裂!
剑气余势不衰,扫向两侧山林!
“噗噗噗!”
隐藏在山林中的袭击者,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修为稍弱者当场口喷鲜血,筋断骨折!即便是金丹修士,也气血翻腾,骇然暴退!
仅仅一道无形剑意,便将这波精心策划的袭击瓦解于无形!
马车毫发无伤,继续平稳前行。
沈孤寒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这一幕,落在周围那些窥探者眼中,顿时引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马车的目光中,忌惮之色更浓。沐宁的实力,远超他们的预估!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似乎是被沐宁这一剑所刺激,或许是认为沈孤寒等人即将进入落鹰涧,再不动手便没了机会。
“动手!”
“抢混沌之种!”
几声嘶哑的呼喝从不同方向响起!
刹那间,又有数波人马从藏身处冲出!剑光、刀芒、符箓、法器……各种攻击如同潮水般涌向马车!这一次出手的,实力明显比第一波更强,其中甚至夹杂着数名元婴初期修士的气息!
显然,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总有人会被贪婪蒙蔽理智,甘愿充当试探的炮灰,或者说……被人当枪使!
沐宁眼神一寒,正要再次出手。
“嗡——!”
一直闭目养神的沈孤寒,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并指如剑,随意地在身前划了一道。
一道灰蒙蒙的剑气,细如发丝,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轻飘飘地向前飞去。
这道剑气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它飞过的轨迹,空间仿佛都微微扭曲、塌陷,散发出万物归墟的寂灭意境!
灰丝剑气迎向那漫天袭来的各种攻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丽夺目的光华。
如同沸汤泼雪,又如同残影遇光。
那汹涌澎湃的剑光刀芒、闪耀的符箓光华、呼啸的法器宝光……在接触到那缕灰色剑丝的瞬间,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形的黑洞,无声无息地湮灭、分解,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那几名元婴初期修士催动的本命法宝,也只是多坚持了一瞬,灵光便急速黯淡,哀鸣着倒飞而回,表面竟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显然灵性大损!
一剑之下,所有攻击,尽数化为乌有!
全场死寂!
那些冲出来的修士,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僵立在原地,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难以置信!他们甚至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那是什么力量?怎能如此轻易地湮灭一切?
沈孤寒缓缓睁开眼,目光平淡地扫过那些僵立的身影。
“滚。”
只有一个字,却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一个袭击者的神魂深处!
“噗通!”“噗通!”
修为稍弱的修士直接心神崩溃,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那几名元婴初期修士也是脸色煞白,如见鬼魅,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连受损的本命法宝都顾不上了!
顷刻之间,所有跳出来的袭击者,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的恐惧。
马车周围,再次恢复了“平静”。
但这一次,再无人敢轻易窥探。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充满了骇然与深深的敬畏。
沈孤寒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沐宁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叹。苏婉清则握紧了他的手,眼中异彩连连。
马车终于驶入了落鹰涧的入口。
两侧峭壁高耸,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巨兽张开的口器。涧内光线晦暗,水声轰鸣,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水汽、淡淡的腥甜毒瘴以及无数道强弱不一的危险气息。
真正的风暴中心,到了。
而方才入口处那短暂的冲突,如同拉开了一场大戏的帷幕,预示着接下来的争夺,将何等残酷。
阴谋的网已然张开,而执棋之人,似乎并不打算按常理出牌。
沈孤寒抬头,望向涧内深处,那里,巡天司的金色锁链、幽冥殿的万魂哀嚎、玄水盟的暗流涌动、金剑门的冲霄剑意、药王谷的无形奇毒……以及那被层层封锁、痛苦挣扎的“泽国之眼”,都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期待的弧度。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