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泽镇的第二个“平静”的白昼,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压抑氛围中缓缓流逝。阳光驱不散笼罩在镇子上空的阴云,也照不进那些在暗处汹涌的浊流。沈孤寒提出的三日之约,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暂时束缚住了明面上的刀兵,却让暗地里的算计与谋划,以十倍的疯狂滋长。
巡天司临时驻地,深处密室。
千户赵烈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副千户雷震。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每一声都敲在雷震紧绷的心弦上。
“都安排妥当了?”赵烈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感情。
“回千户,已按计划进行。”雷震躬身回应,脸上依旧带着不甘,“我们的人已混入前往落鹰涧附近‘狩猎’或‘采药’的散修队伍中,分批潜入,绝不会引起注意。只待三日之期一到,便可里应外合。”
赵烈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冷厉:“落鹰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却也易围难逃。沈孤寒选此地,无非是想借地利负隅顽抗,或借阵法周旋。但他打错了算盘!我巡天司最擅长的,便是以堂皇之势,碾碎一切宵小伎俩!”
他顿了顿,取出一枚雕刻着狴犴纹路的玄铁令牌,递给雷震:“这是‘巡天锁灵阵’的副令,你持此令,可调动提前潜伏的人手,于落鹰涧外围布下天罗地网。此阵一旦发动,可封锁方圆十里灵气,镇压神魂,任他神通广大,也难逃法网!”
雷震双手接过令牌,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封禁之力,精神一振:“属下明白!定叫那沈孤寒插翅难飞!”
“记住,”赵烈语气转冷,带着一丝警告,“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生擒沈孤寒,撬开他的嘴,得到完整的混沌之种奥秘与秘境核心情报!其次,是那个拥有净魂之体的苏婉清,此女关乎云梦古国传承,价值不可估量。至于沐宁……若束手就擒便罢,若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是!”雷震眼中凶光一闪,领命而去。
密室内,赵烈独自沉吟,目光幽深。他并不完全相信沈孤寒会老实带路,但秘境入口的诱惑太大,巡天司必须掌握主动权。更何况……他指尖摩挲着另一枚传讯玉符,其中记录着方才收到的密令——来自巡天司总部,措辞严厉,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拿下沈孤寒,并将其体内混沌之种完好无损地带回。这背后牵扯的利益,恐怕远超他一个千户所能想象。
……
幽冥殿地下据点,阴森祭坛。
幽泉长老盘坐于一座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中央,四周漂浮着点点惨绿色的鬼火,空气中弥漫着精血与魂力燃烧后的腥甜气息。他面前,悬浮着一面由黑水晶打磨而成的镜子,镜面波纹荡漾,映照出一片模糊扭曲的景象,隐约可见无数怨魂在其中哀嚎挣扎。
“血祭完成得如何?”幽泉长老声音沙哑,对着空无一人的祭坛发问。
阴影中,一个仿佛由无数阴影拼接而成的诡异身影缓缓浮现,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回长老,按照您的吩咐,已将在外执行任务的三支‘幽影小队’尽数召回,并以‘秘法’催谷,他们此刻已抵达落鹰涧外围指定位置,随时可以发动‘万魂蚀骨大阵’。”
“很好。”幽泉长老兜帽下的猩红光芒满意地闪烁了一下,“‘蚀魂香’和‘腐灵瘴’呢?”
“已通过内线,混入了一些散修携带的补给之中,届时只需一个信号,便可无声无息地释放。元婴以下,触之即死,元婴修士,亦会灵力滞涩,神魂受创!”阴影身影语气带着残忍的兴奋。
“桀桀桀……”幽泉长老发出刺耳的笑声,“沈孤寒啊沈孤寒,任你混沌之力如何玄妙,面对这专克生灵神魂的万魂大阵与无形剧毒,看你还能嚣张几时!混沌之种,合该为我幽冥殿所得!待本长老吞噬了你的混沌本源,再将那净魂之体炼成鬼奴,殿主之位,指日可待!”
他挥手打出一道法诀,没入黑水晶镜面,镜中景象骤然清晰,显露出一条幽深诡异的峡谷轮廓,正是落鹰涧!只是这镜中的落鹰涧,被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阴森鬼气所笼罩,仿佛已成了人间鬼域。
“去吧,按计划行事。落鹰涧,将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亦是我幽冥殿崛起之始!”
……
玄水盟总部,密室水镜之前。
玄水上人背负双手,凝视着水镜中呈现的落鹰涧地形图,目光闪烁不定。他身后,站着两名心腹长老,皆是元婴初期修为。
“盟主,巡天司和幽冥殿动作频频,恐怕都没安好心。我们是否要……”一名长老做了个合围的手势。
玄水上人缓缓摇头,嘴角噙着一丝老谋深算的笑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他们先去拼个你死我活,我们只需坐收其成便可。”
他伸手指点水镜:“落鹰涧涧水湍急,深不见底,且蕴含奇异阴寒之力,正合我玄水盟功法。我已命人将‘玄阴重水珠’暗中沉入涧底关键节点,届时只需引动,便可掀起百丈玄阴寒潮,冻结一切!任他沈孤寒阵法通天,雷震官威赫赫,幽泉鬼蜮伎俩,在天地之威面前,皆如土鸡瓦狗!”
另一名长老担忧道:“盟主,那沈孤寒似乎也精通阵法,会不会被他察觉?”
“察觉?”玄水上人嗤笑一声,“‘玄阴重水珠’乃我玄水盟镇盟之宝之一,气息与涧水本源几乎无异,除非他对水之法则的领悟远超于我,否则绝难发现。况且,我们的目标,并非直接与沈孤寒硬碰硬。”
他眼中精光一闪:“待他们两败俱伤,或秘境入口出现的那一刻,便是我们出手之时!抢夺混沌之种与圣女传承为上,若事不可为,便夺了那沈孤寒的储物法器与幽冥殿、巡天司重要人物身上的宝物!记住,我玄水盟,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而非虚名!”
“盟主高明!”两名长老齐声赞道。
……
金剑门院落,剑气凌霄。
那位元婴中期的金剑门长老,名为金煌,此刻正立于庭院中央,一柄古朴长剑悬浮在他身前,剑身嗡鸣,与周围数十名精英弟子的佩剑产生共鸣,形成一座无形的剑势场域。
“剑心所指,无坚不摧!”金煌长老声如金铁交鸣,“落鹰涧之局,诡谲多变,尔等需谨记,我金剑门修士,不倚仗阴谋,不借助外物,唯信手中之剑!”
他目光扫过众弟子,凌厉如剑:“届时,你等结‘金光裂霄剑阵’,护持己身,应对杂鱼。那沈孤寒,由我亲自对付!他的剑道,引起了我的兴趣。若能以他之血,淬炼我之剑心,或许能窥得突破元婴后期的契机!”
一名弟子忍不住问道:“长老,若其他势力围攻于他……”
“那便各凭本事!”金煌长老断然道,“剑修之争,岂容他人插手?若有人不识趣,便一并斩了!”他话语中透露出强大的自信与决绝,仿佛已将沈孤寒视为磨剑石,至于其他势力的谋划,在他绝对的实力与锋锐的剑意面前,皆可一剑破之!
众弟子受其感染,周身剑气勃发,齐声应诺:“谨遵长老之命!”
……
药王谷临时丹房,异香扑鼻。
药王谷长老,名为枯木,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株色彩艳丽、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毒草投入丹炉之中。炉火并非寻常火焰,而是一种幽绿色的阴火,灼烧着丹炉,发出滋滋的声响。
“混沌之种,蕴含生灭至理,若能以药力解析,或可炼制出传说中的‘混沌丹’,助我堪破生死玄关……”枯木长老喃喃自语,眼神狂热,“还有那净魂之体,其本源精血,乃是炼制‘净魂丹’的主药,可净化心魔,稳固道基,对我等修士而言,堪称无价之宝!”
他袖袍一挥,数个玉瓶飞出,悬浮在身前。瓶中装着不同颜色的粉末或液体,有的猩红如血,有的漆黑如墨,有的则晶莹剔透,却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千年腐心瘴’、‘七情断魂散’、‘幻灵迷仙露’……嘿嘿,任你修为通天,只要还是血肉之躯,还未成仙,便难逃我药王谷奇毒之手!”枯木长老阴恻恻地笑着,“沈孤寒,你若识相,乖乖交出精血与混沌之秘便罢,否则,便让你尝尝万毒噬心、魂飞魄散的滋味!”
他早已打定主意,一旦乱战开始,便伺机而动,首要目标便是苏婉清,其次便是沈孤寒。至于与其他势力的冲突,他并不在意,药王谷的毒,可从不长眼。
……
除了这几大顶尖势力,望泽镇内其他中小型宗门、散修联盟,乃至一些自恃修为高深的独行客,也都在各自的据点内密谋串联。
“联合!必须联合!否则我们连汤都喝不到!”
“对!那几大势力吃肉,我们总要分点残羹剩饭!”
“我得到消息,黑风寨的人已经悄悄往落鹰涧去了,据说他们找到了一条隐秘小路……”
“哼,秘境入口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跟着沈孤寒才是正理!到时候见机行事,说不定能捡个大便宜!”
“听说那沈孤寒身上不止有混沌之种,还有从古国遗迹得到的其他宝贝……”
“苏婉清那丫头据说国色天香,若能掳来……”
种种阴暗的念头,在酒肆茶馆的窃窃私语中,在密室内的光影交错里,疯狂滋生、交织。贪婪是唯一的通行证,背叛是潜在的盟友。没有人真正在乎那三日之约背后的意义,所有人都在利用这短暂的时间,磨利自己的爪牙,准备在落鹰涧那块看似诱人的蛋糕上,狠狠咬下一口。
听潮阁,静心石室内。
沈孤寒对外界涌动的暗流恍若未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自身的蜕变与阵法的推演之中。
丹田混沌海内,那株混沌幽昙的三片花瓣已然完全凝实,色泽愈发深邃,缓缓旋转间,引动着周遭的混沌之气形成一个微型的旋涡。旋涡中心,一点极致的黑暗与一点创世般的光明同时孕育,相互纠缠,演绎着生灭轮回的至理。他对《孤星秘典》的推演,已初步勾勒出“混沌生灭”的雏形,虽然距离完善还有很长的路,但其威力,已远超之前的“混沌开天”。
同时,他的识海中,一座以落鹰涧实地为基础,融入了混沌之道、归墟意境以及大量珍稀材料的复合型大阵正在飞速构建。此阵并非单纯的杀阵,而是集困、幻、杀、御于一体的绝世凶阵!阵眼核心,便是他自身与混沌幽昙!一旦布成,足以将整个落鹰涧化为他的领域主场!
“巡天锁灵?万魂蚀骨?玄阴寒潮?金光剑阵?魑魅魍魉之毒……”沈孤寒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来吧,都来吧!正好以此阵,磨我锋芒,验我大道!”
他心念一动,洛无尘方才送来的一批关键材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石室内,在混沌之气的包裹下,开始被初步淬炼、打上烙印。
听竹小苑另一间静室。
沐宁周身剑气内敛,但那凌厉的剑意却仿佛实质,在她周身三尺之内形成了一片无形的剑域。那缕被封印的混沌之气悬浮在她眉心之前,丝丝缕缕的混沌意蕴被她以绝强剑心引导、剖析,融入自身的剑道理解。她的剑,不再仅仅是天剑阁的传承,更带上了一丝混沌的包容与破灭特性,虽然极其微弱,却让她看到了突破现有剑道桎梏的一线曙光。
苏婉清则仿佛与整个小苑,与更远处的云梦大泽融为了一体。她周身散发着柔和纯净的净魂之光,光芒所及,草木生机勃勃,空气中隐含的躁动与恶意都被悄然净化。她闭目凝神,识海中浮现出云梦大泽的浩瀚景象,感受到了那片古老土地的悲伤、愤怒以及一丝微弱的期盼。她的元婴愈发凝实通透,《云梦圣灵诀》中几门强大的净化与守护秘术,如水到渠成般被她领悟。
夜幕再次降临,望泽镇华灯初上,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阴谋气息。
第二日,就在这各方势力紧锣密鼓的筹备与主角三人争分夺秒的提升中,悄然划上句点。
明日,便是三日之期届满之时。
落鹰涧,这个往日里人迹罕至的险地,已然成为了整个云梦大泽风云际会的焦点,无数贪婪、杀意、算计的目光,穿透夜色,聚焦于此。
协议的表象之下,是早已按捺不住的各怀鬼胎。只待明日午时,便要将这短暂的平静,彻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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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