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栀在混沌的深渊中,清晰地感知到了秦轶那一声声的呼唤。他声音里几乎要将自己燃尽的绝望与期盼,像一根根烧红的针,刺入她混沌的意识,带来尖锐的心疼。
她想立刻回应他,想紧紧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我在这里」!可她的意志如同被困在无形的琥珀之中,任凭如何挣扎,与外界相连的通道却依旧细若游丝,只能勉强牵动一丝指尖。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焦急万分,灵魂都在剧烈地震颤。就在她魂力几乎再次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涣散的刹那——
一股温润而蓬勃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她的小腹深处升起。那是一片纯净柔和的白光,带着初生朝阳般的生机与暖意,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滋润她近乎枯竭的灵魂。这力量与她同源同根,带着血脉相连的依恋,稳稳地托住了她即将溃散的意识。
尚未等她明白这白光的来源,紧接着,另一道更为古老、更为磅礴的金色光芒,仿佛冲破了某种时空的界限,轰然灌入她的灵魂!这金光霸道而温暖,带着龙族特有的威严与庇护之意,与她刚刚修炼出的魂力丝线瞬间交融,化作一股沛莫能御的洪流。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在灵魂深处奔涌!
「我要醒来——!」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坚定、强烈。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动一动手指,她要睁开眼,要拥抱他,要亲口回应他的呼唤!
她凝聚起所有的意识,调动着那白光带来的新生之力与金光赋予的磅礴魂力,如同驾驭着两条汹涌的巨龙,朝着那禁锢她、隔绝她与现实的厚重壁垒,发起了决绝的冲击!
这过程艰辛得如同徒手撕裂山河。每一寸意识的推进,都伴随着灵魂被碾碎般的剧痛;每一次对壁垒的撞击,都让她感觉自己的存在仿佛要在下一瞬彻底崩解。混沌在翻腾,在咆哮,试图将她重新拖回无尽的黑暗。
但她没有半分退缩。秦轶泪水的灼热仿佛还印在她的灵魂上,支撑着她破碎了又重组,燃烧着所有的力量,一次又一次,义无反顾地向前!
不知冲击了多久,在那股不屈意志的支撑下,在那两股力量的加持下,那厚重得令人绝望的混沌壁垒,终于被她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一束光。
真实、温暖,带着窗外花香和泪水咸涩的气息,如同利剑般刺破了她长达数月的黑暗。
路栀在那令人目眩的光晕中艰难地掀开眼帘,仿佛推开一扇尘封已久的石门。
模糊的视野渐渐聚焦,最先认出的是那熟悉的天花板。
窗外,盛夏的梧桐已沉淀成墨绿色,叶缘却悄悄镀上了一层早秋的淡金,在午后的光线里闪烁着细碎的微光。
她屏住呼吸,试探性地动了动右手食指——成功了。接着是整只右手,能感受到薄被柔软的质感;然后是左手,虽然酸麻却行动自如。她悄悄松了口气,至少没有瘫痪。这份认知让她苍白的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不满足于此,她尝试发声。干涸的喉咙里只挤出几个嘶哑的音节,像破损的风箱。但她眼底却亮起欣慰的光——能出声就好,声音总能慢慢找回来的。
她静静地躺着,感受着久违的肢体知觉如退潮后的溪流,正缓缓回归这片干涸的土地。
就在这时,一道乌黑的身影灵巧地落在窗台。鸦鸦歪着头,漆黑的小眼睛对上她视线的一瞬,突然激动地扑扇着翅膀,像颗小炮弹般冲到她的枕边,毛茸茸的脑袋拼命蹭着她的脸颊,发出亲昵的「嘎嘎」声,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转身飞出窗外,留下一串嘹亮却实在不算悦耳的「嘎嘎」声。
「……叫声还是那么难听。」路栀无声地弯了弯苍白的嘴唇,小幅度的转动脖颈,打量着这个她沉睡已久的房间。
路栀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熟悉的布置让她心头泛起暖意。然而当视线落向靠墙的柜子时,她不由得怔住了——那里堆满了各式礼物,鲜花、书籍、手工制品,垒成一座五彩缤纷的小山,每一件都承载着沉甸甸的牵挂。
她的目光继续下移,却被一道意外的弧度截住了。
那是什么?
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以为是久睡初醒的视线模糊。可定睛再看,那个隆起的弧度依然真切地存在着,像一座饱满的小山丘,将她原本平坦的小腹撑起一个圆润的曲线。
这是什么病?她的心猛地一沉,脑海中闪过各种可怕的猜测。带着忐忑与困惑,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微微发颤的手,轻轻覆上那陌生的弧度。
就在掌心落下的瞬间——
一下清晰有力的蹬踹,隔着肌肤与薄被,结结实实地撞进了她的掌心!
那触感鲜活、霸道,带着不容置疑的生命力,像一记惊雷在她心头炸开。
怀孕了?
她……怀孕了?!
她竟然怀孕了?!
这个认知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思绪。震惊让她几乎忘记了呼吸,只能怔怔地望着那隆起的腹部,掌心还残留着方才那记胎动的余震。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翻涌,最终都化作难以置信的恍惚。
她下意识收拢手指,轻柔地按压在方才被踢中的位置,仿佛要通过掌心的触感来确认这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路栀微微蹙眉,用尚显滞涩的思维努力回溯。记忆如同被水浸湿的画卷,需要极耐心地展开——直到白兰度那一夜的画面终于清晰地浮现。可在那之后……她竟对体内悄然滋长的生命毫无知觉。
这份迟来的认知让她陷入恍惚。震惊如潮水退去后,一种更为复杂的暖流缓缓漫上心头——那是混杂着茫然的喜悦,是对生命奇迹的敬畏,更有一份深植于母性本能的爱意悄然苏醒。她不自觉地用掌心轻柔地抚过圆润的弧线,仿佛在安抚腹中那个充满活力的小生命。
然而这阵剧烈的情绪波动终究耗尽了初醒的精力。一阵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倦意如春潮般涌来,将她轻柔地包裹。她的眼皮缓缓垂下,唇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弧度,再次沉入了安稳的睡梦中。
片刻之后,卧室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秦轶快步走进来,呼吸还带着一丝急促——方才在庭院里,鸦鸦一反常态地追着他扑腾翅膀,那兴奋过度的模样让他心头一紧,以为路栀出了什么状况。
此刻,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温柔地笼罩着床榻。他看着路栀依然安静地沉睡,胸口那阵揪紧才缓缓松开,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融在静谧的空气里。
他在床沿坐下,动作轻缓得像怕惊扰一场美梦。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抚上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指尖的触碰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
「还有四个月,他们就要来见我们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时光磨砺过的丝绸,每一个字都裹着深沉的眷恋。
掌心下突然传来一下轻微的胎动,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他的指尖微微一顿,目光更加柔软,却也更添了几分难以掩饰的落寞。
「你呢……」他俯身靠近,额头几乎要贴上她的额间,呼吸交织间,声音轻得如同梦呓,「难道不想见我吗?」
窗外,鸦鸦安静地立在枝头,不再喧哗。室内只剩下阳光流动的声音,和他漫长等待中,那颗始终为她跳动的心。
————
晨光熹微,透过轻纱窗帘,为房间蒙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
路栀缓缓睁开眼,意识如潮水般逐渐回归。她微微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在梦中描摹过无数次的容颜——她的秦先生,此刻正安静地睡在身旁。他的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即便在睡梦中也不曾舒展。
她试着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胳膊,努力想要触碰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可这简单的动作对刚苏醒的她来说依然艰难,指尖在空中微微发颤,像一只试图停泊的倦鸟。
就在这细微的声响中,秦轶猛地惊醒。自从路栀昏迷后,他的睡眠就变得极浅,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瞬间清醒。
他睁开眼的刹那,正对上一只在他眼前轻轻晃动的手。那只手纤细苍白,却带着生命的温度。
秦轶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停滞了一瞬。他猛地转过脸——
撞进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
路栀正静静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那双他曾以为再也无法对焦的眸子,此刻正清晰地倒映出他震惊的面容。
他不敢置信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猛地睁开——
不是梦。
真的是他的栀栀。
「栀栀……?」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仿佛稍大声些就会惊碎这个易碎的梦。
下一秒,他立即坐起身,动作急切却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一寸寸地描摹过她的眉眼,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容颜刻进灵魂深处。
晨光温柔地落在路栀苍白的脸上,仿佛为这重逢的时刻镀上一层神圣的光晕。漫长黑夜终于迎来了破晓。
「久等了,秦先生。」
这句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嗓音,对秦轶而言却胜过世间一切美妙的乐章。他小心翼翼地在她后腰处垫好软枕,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他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如羽翼的吻,这才转身离去。
不过片刻,房门被轻轻推开。顾川率先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难掩喜悦的面孔。路栀刚要开口,就被顾川温和地制止:「先别急着说话。秦总已经让尤宁去煮粥了,润润嗓子再说。」他在床边坐下,手指熟练地搭上她的腕间,「让我看看恢复得如何。」
诊脉的时间比往常短暂许多。顾川收回手,眼中带着欣慰的笑意:「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过最重要的是,在等等,小家伙们就要来报到了。」
路栀微笑着点头,用沙哑的嗓音努力挤出一句话:「顾川哥,还有大家……」她的目光扫过挤满卧室的熟悉面孔,「这段时间,谢谢你们。」
「你这破锣嗓子就先省省吧,」顾北肩上的鸦鸦适时地叫了一声,他笑着打趣,「现在跟这小家伙的叫声也没什么两样。」
「小栀,你总算醒了!」商曼漫激动地挤开顾川,在床边坐下,给了路栀一个紧紧的拥抱。路栀浑身无力,只能软软地任她抱着,眼角却泛起温暖的笑意。
「好了,人都看到了,可以先出去了。」秦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进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顾川会意地起身:「大家都先出去吧。小栀醒了,你们的心也可以放回肚子里了。」他转头看向顾北,「给老爷子打个电话,省得那边担心。」
「好的哥!」
人群渐渐散去,卧室里重归宁静。秦轶在床边坐下,仔细地舀起一勺粥,轻轻吹凉,送到路栀唇边。晨光透过窗户,将这对重逢的身影温柔包裹。
米粥的温热缓缓滋润着路栀干涸的喉咙,她轻咳两声,嗓音虽仍沙哑却清晰了许多:「跟我说说吧,我昏迷后发生的一切……」
秦轶动作微顿,将空碗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他俯身替她掖好被角,指尖在她肩头停留片刻:「非要现在知道不可?」
路栀抬起仍显虚弱的眼眸,坚定地点了点头:「想听。」
窗外,晨光正好,一缕金辉透过纱帘,在两人之间流转。秦轶沉吟片刻,终于在她身侧坐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这才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