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明那边骤然中断的联系,如同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断裂,在秦宇轩和方文谦心头敲响了警钟。对方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接触,并且迅速采取了反制措施。
“省长,苏晓明很可能已经被转移,或者处于更严密的监控之下。我们留在那边的人报告,山庄那栋别墅已经人去楼空。”方文谦的语气带着沉重和自责。
秦宇轩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城市的灯火在他深邃的瞳孔中明明灭灭。他没有责怪方文谦,这本就是一场刀尖上的舞蹈,风险自始至终都存在。
“预料之中。”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对方不是蠢人。晓明这条线,暂时很难有直接突破了。我们这边的进展如何?”
“对省工信厅那位副厅长,以及之前智慧城市项目招投标过程的秘密调查,有了重大发现!”方文谦立刻汇报道,这是目前最能提振士气的消息,“我们设法拿到了当时部分未归档的内部讨论纪要复印件和招标办一些经办人的秘密证言。证据显示,那位副厅长确实在招标评分环节,对鼎泰资本关联的那家公司给予了明显不合理的倾斜性打分。而且,在您否决那次招标结果后,他曾私下与赵瑞龙方面的人有过多次会面,其中一次,是在一家极其隐秘的私人会所,我们有外围的影像资料。”
虽然影像资料未能直接拍到利益输送的现场,但一位在职副厅长与利益相关方在敏感时间点于隐秘场所会面,这本身就是严重违纪的嫌疑。结合招标过程中的明显偏袒,已经足够形成一条清晰的线索链。
“另外,”方文谦继续道,“我们通过其他渠道核实,那位副厅长的妻弟,近期在海外购置了一处价值不菲的房产,资金来源不明。虽然暂时无法直接与赵瑞龙挂钩,但时间点和金额都颇为可疑。”
秦宇轩缓缓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些证据,虽然还不足以将赵瑞龙及其背后势力连根拔起,但足以在S省内部,炸开一个突破口。
“材料整理扎实,形成一份内部情况报告,不走纪委的常规渠道。”秦宇轩指示道,“直接呈报给省委宋书记,同时抄报省纪委韩书记。注意,只客观陈述我们掌握的事实和证据,不做任何主观推论,更不提及我与苏晓明举报案的关联。”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高棋。绕过核查组,直接向省委一把手和纪委一把手汇报另一桩可能与鼎泰资本相关的违纪案件,看似是在汇报工作,实则是在传递几个关键信息:
第一,他秦宇轩在遭受调查的同时,依然在履行职责,关注省内的廉政风险。
第二,S省存在的问题,并不仅仅是他秦宇轩的亲属问题,更有其他干部与外部资本不正当交往的问题。
第三,他将问题摆在台面上,显示自己坦荡无私,同时也将压力巧妙地传递给了宋书记和韩书记——如何处理这位副厅长,以及如何看待其背后可能涉及的资本力量,成了他们需要慎重考量的问题。
“是!我马上准备,确保内容严谨,证据链清晰!”方文谦领会了其中的深意。
就在方文谦紧锣密鼓准备材料的同时,京城那边,也传来了微妙的回响。
秦宇轩的那位引路人,通过稳妥渠道“透过去的风”,显然起到了作用。一份来自更高层面的、语气平和却分量千钧的批示,辗转来到了S省委主要领导和中纪委相关部门的案头。批示没有具体指向任何人,只是强调“在改革开放进程中,要高度重视资本无序扩张可能带来的风险”,“要依法依规保护敢于改革、勇于担当的干部”,同时“对于涉及境外势力的不当干预,要保持高度警惕,坚决维护国家利益和政治安全”。
这几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几颗石子,涟漪虽不汹涌,却足以让湖底的水草感受到水波的方向。结合秦宇轩刚刚报送的关于那位副厅长的情况,S省的政治天平,开始发生极其细微,却至关重要的倾斜。
省委宋书记在自己的办公室,单独召见了省纪委韩书记。两人闭门谈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但随后,省纪委对秦宇轩相关问题的核查,节奏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核查组依旧严谨,但之前那种无处不在的、仿佛要将人冻结的压迫感,悄然减轻了几分。一些原本需要反复质询的细节,流程走得顺畅了许多。
而那位被秦宇轩和方文谦盯上的工信厅副厅长,则突然请了“病假”,消失在公众视野中。明眼人都知道,这“病”来得蹊跷。
这些变化,如同无声的惊雷,在S省高层的小圈子里引发了一系列的震动。一些原本准备落井下石的人,悄悄收回了已经伸出的脚;一些摇摆不定的中间派,开始重新评估风向;而秦宇轩的坚定支持者,则感到松了一口气,看到了乌云背后透出的些许微光。
秦宇轩本人,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他清楚,这仅仅是扳回了一城,缓解了最危急的局面,距离真正的胜利还很远。对手绝不可能就此罢休,他们一定还有后手。苏晓明依旧下落不明,举报案也尚未正式了结。
但至少,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挨打、困守愁城的角色。他成功地利用规则,在困境中开辟了战场,并打出了一记有力的反击。
晚上,他回到家中,苏晓棠迎上来,脸上带着一丝久违的、小心翼翼的希冀:“宇轩,我听说……省里的情况,好像有点变化?”
秦宇轩看着妻子憔悴却强打精神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嗯,情况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他揽着妻子的肩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宁静的夜色。
“晓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这个家,不会散。”
苏晓棠将头靠在他肩上,泪水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夹杂着某种坚定的东西。
无声的惊雷已然滚过,更大的风雨,或许仍在后面。但经历过至暗时刻的人,已经不再惧怕黑暗。因为他们知道,黎明前最冷的时刻,往往意味着,光,就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