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推开门时，血雨正顺着门檐织成道红帘，溅在他手背上凉得发腻。门轴“吱呀”一声像被掐住的喉咙，门内的黑暗里飘着股铁锈混着腐木的气味，比外面浓了十倍不止。苏九璃攥着桃木匕首的手紧了紧，指尖按在刀柄的刻纹上——那是阿霜临走前给她的，说能镇住血煞。
“范晴说的暗门在左墙第三块砖后。”林野的声音压得很低，手电光扫过墙面时，照亮了密密麻麻的抓痕，有些新鲜的还在渗血，像刚被指甲抠过。血雨落在抓痕里，顺着纹路汇成细流，在墙角积成小小的血洼，倒映着众人紧绷的脸。
阿吉往苏九璃身后缩了缩，手里的铜铃晃得叮当作响——这是他从村里神婆那求的，说能惊走游魂。“九璃姐，你听没听见……有小孩哭？”他的声音发颤，手电光突然抖了一下，照到右侧墙根时，那里的血洼里浮着两颗黑珠子，圆滚滚的，在血水里轻轻晃，像没闭眼的眼珠子。
苏九璃一脚踩碎了血洼，黑珠子爆开时溅出的血星落在她裤腿上，带着股腥甜的馊味。“是泡胀的杨梅核。”她踢开碎核，声音冷静得像结了冰，“去年雨季烂在地里的，别自己吓自己。”话虽如此，她的手电光却没离开那片墙根，那里的砖缝比别处宽，隐约有东西在动，像有头发丝顺着砖缝往外爬。
林野已经摸到了左墙第三块砖，砖面比别处光滑，边缘沾着层半干的血痂。他抠住砖缝往外一拽，砖块“啪”地掉在地上，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洞，洞里黑得像泼了墨，血腥味从里面涌出来，烫得人喉咙发紧。
“我先进。”林野弯腰钻进暗洞，手电光在前方切开条光带，照亮了条狭窄的甬道。甬道壁是夯土的，沾着些黄黑的硬块，凑近看才发现是风干的血垢，指甲刮过会簌簌往下掉渣。阿吉跟在后面，脚刚落地就“哎哟”一声，低头看时，鞋底沾着片带毛囊的头皮，还缠着几缕灰发。
“操……”他没敢骂完，就被苏九璃捂住了嘴。她的手电光正照在甬道顶——那里挂着串风干的指骨，十五节，大小不一，用红线串着，像串诡异的项链。指骨上还沾着点指甲，有的染着红蔻丹，有的光秃秃的，在光线下泛着黄白的冷光。
“是村里失踪的那十五个女人。”林野的声音贴着地面传来，他已经走到了甬道中段，手电光落在前方一扇木门上。木门上钉着块铁皮，铁皮上用铁钉歪歪扭扭地钉出两个字：“别开”。钉子锈得发红，钉帽上还挂着点布条，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血雨不知何时钻进了暗洞，滴在铁皮上发出“嗒嗒”声，像有人在数着步数。阿吉突然抓住林野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野哥，你看指骨……动了！”
林野抬头，手电光扫过头顶，那串指骨果然在轻轻摇晃，红线绷得笔直，尖端都指向那扇木门。苏九璃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张泛黄的纸——是范晴给的地图，上面用朱砂画着甬道的走向，木门位置标着个红叉，旁边写着行小字：“血月那晚，门后有镜，照得出影子里的东西。”
“今天不是血月。”林野摸了摸铁皮上的字，指尖沾了层红锈，“但血雨够浓。”他突然发力，将铁皮扯了下来，铁钉拔出时带着“滋啦”的声响，像撕开块烂肉。木门上立刻露出个洞，洞里塞着团布，扯出来一看，是块染血的蓝布衫，布料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是村头王寡妇的手艺，她是第一个失踪的。
布团里裹着把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面小镜子的图案。林野捏着钥匙的手抖了一下，这钥匙跟他爹留下的那把一模一样，只是他爹的钥匙柄刻的是朵梅花。
“咔哒”一声，钥匙插进锁孔时，甬道突然晃了晃，头顶的指骨串“哗啦”一声散了，指骨掉在地上滚得满地都是，有的撞在墙上，发出空洞的回响。阿吉吓得蹲在地上捂着头，苏九璃却盯着那些滚动的指骨，突然开口：“十五节指骨，十五个女人……王寡妇失踪那天，正是她儿子生日。”
林野没说话，钥匙已经拧到底。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缝里透出股寒气，比血雨冷得多。他推开门的瞬间，手电光突然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边传来无数细碎的声响，像有很多人在哭，又像有很多人在笑，混在一起钻进脑子里。
黑暗中，林野的手突然摸到个冰凉的东西，平平整整的，边缘很薄，像面镜子。他刚握住，手电突然又亮了，光柱正照在镜子上——那是面黄铜镜，镜面蒙着层血垢，擦开一块后，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举着把剪刀，往自己手腕上划，嘴角还笑着，血顺着手指滴在地上，汇成个“逃”字。
镜子边缘刻着行小字，林野用指甲刮去血垢，露出清晰的字迹：
“镜里藏着回不去的路，
血能洗干净影子里的哭。”
他突然想起爹临终前说的话：“那村子的镜子会吃人，吃进去的是影子，吐出来的是……”后面的话被咳嗽吞了回去，现在林野好像有点懂了。镜面突然“嗡”地一声，血垢开始往下淌，露出更多的镜面，映出甬道里散落的指骨，那些指骨正在慢慢拼拢，像要变回完整的手。
“拿着镜子快走！”苏九璃拽了他一把，手电光里，指骨拼成的手已经抓住了阿吉的脚踝，阿吉的惨叫声刺破了甬道的寂静。
林野握紧黄铜镜，镜面贴着掌心冰凉刺骨。他往后退了两步，突然想起范晴的话：“那东西认主，得用血亲的血养着。”他咬开指尖，将血滴在镜面上，血珠像活了似的，顺着镜面的纹路游走，最后在中央汇成个小小的“野”字——跟他爹钥匙上的梅花，正好能拼成朵完整的花。
镜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指骨拼成的手瞬间散了，阿吉连滚带爬地躲到苏九璃身后。林野看着镜中映出的蓝布衫女人，她的伤口正在愈合，嘴角的笑慢慢变得温柔。
“该走了。”他低声说，不知是对镜中人说的，还是对身边的人说的。黄铜镜的光渐渐暗下去，重新蒙上血垢，像在沉睡。
甬道外的血雨还在下，只是好像比刚才更浓了些。林野把镜子塞进背包，拉链拉到一半时，突然发现镜面上多了行新的血字，像是刚写上去的：
“下一站，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