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凄厉、突兀,撕裂了刚刚燃起希望的暮色,也狠狠撞在每一个义勇队员的心上!
陈峰的脸色在听到枪声的瞬间变得铁青,没有任何犹豫,他如同被压紧的弹簧般猛地冲出山洞,嘶吼声回荡在山坳:“战斗准备!接应运输队!快!”
希望近在咫尺,绝不能让它被掐灭!哪怕明知可能是陷阱,他们也必须去闯!这不仅仅是粮食和药品,这是活下去的唯一机会,是林世昌和无数地下工作者用身家性命换来的微光!
“山河!带你的人,从左侧包抄!栓子,抢占制高点,火力压制!其他人,跟我从正面压上去!动作快!”陈峰一边狂奔,一边飞速下达命令。饥饿和疲惫在这一刻被强烈的求生欲和斗志强行压下。
“狗日的小鬼子!阴魂不散!”赵山河眼睛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带着一批还能战斗的队员,扑向枪声传来的左侧山林。他们虽然饥饿虚弱,但此刻爆发出的速度却不容小觑。
栓子则像一只灵巧的猿猴,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三窜两跳就攀上了附近一块视野开阔的巨石,手中的步枪迅速架起,瞄准镜扫视着混乱的林间空地。
陈峰则带着剩余的主力,呈散兵线,借助树木和岩石的掩护,快速向爬犁方向突击。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既担心运输队的安危,更担心这是敌人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将他们引出巢穴,一网打尽。
林间空地上的情景映入眼帘,一片混乱!
两架爬犁歪斜地停在雪地里,一匹拉爬犁的马已经中弹倒地,鲜血染红了雪地,另一匹则惊恐地嘶鸣挣扎。几个穿着百姓棉袄的运输队员,有的趴在爬犁后面依托货物还击,有的则倒在雪地里生死不知。领头的那位林家伙计,手里攥着一把老旧的撸子手枪,一边朝着林子里开枪,一边焦急地大喊:“顶住!兄弟们顶住!队长他们马上就来了!”
而他们的对手,并非想象中大队的日伪军,而是大约七八个身影,同样穿着百姓的衣物,但动作迅猛,枪法精准,使用的武器五花八门,有老套筒,也有汉阳造,甚至还有短枪。他们分散在空地周围的树林里,借助地形不断开火,明显是想要快速解决运输队,抢夺物资。
不是日军正规部队,也不是那支神秘的白色队伍?看打扮和武器,更像是…土匪?或者…伪满的便衣队?
陈峰脑中瞬间闪过几个念头。但无论对方是谁,敢动这批救命物资,就是死敌!
“打!”陈峰没有任何废话,手中的汉阳造喷出怒火,一名刚从树后探出身,举枪瞄准运输队员的袭击者,应声倒地,额头上绽开一朵血花。
“队长来了!兄弟们!杀啊!”赵山河的怒吼从左侧传来,他带着人如同猛虎下山,手中的盒子炮“砰砰”连响,瞬间撂倒了两个试图迂回的袭击者。
栓子的狙击步枪也发挥了关键作用,“砰!”“砰!”两声精准的点射,分别命中了一个躲在石头后面的袭击者的肩膀,和一个正举枪瞄准的袭击者的手臂,有效地压制了对方的火力。
突如其来的生力军加入战团,而且火力凶猛,精准度高,让那群袭击者瞬间慌了神。他们显然没料到山里的“胡子”反应如此迅速,战斗力如此强悍。
“风紧!扯呼!(黑话:情况不妙,快跑)”袭击者中有人发出一声唿哨,剩下的人立刻放弃攻击,如同受惊的兔子,扭头就向密林深处钻去,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
“想跑?留下命来!”赵山河杀红了眼,就要带人追击。
“穷寇莫追!小心有诈!清理战场,抢救物资和伤员!”陈峰厉声制止。在这种敌情不明、地形复杂的情况下,贸然追击极易中埋伏。当务之急是确保物资安全。
赵山河虽然不甘,但也知道陈峰说得在理,狠狠地朝那些逃跑的背影开了两枪,便立刻转身指挥队员们警戒和搬运。
陈峰快步冲到爬犁旁。那位林家伙计看到陈峰,激动得差点哭出来:“陈…陈队长!你们可来了!我是林老爷铺子的刘老五啊!”
“刘叔!辛苦了!伤亡怎么样?”陈峰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快速问道。
“死了两个伙计…伤了三个…”刘老五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声音哽咽,“这帮天杀的胡子…不对,我看他们不像普通的胡子,动作太利索了…”
陈峰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一名袭击者的尸体,翻看他手中的武器——一支保养得还算不错的汉阳造,子弹袋里是制式子弹。扯开他的棉袄,里面是普通的粗布内衣,没有任何标识。但从其手掌的茧子和略显彪悍的气质来看,确实不像是普通农民或者散兵游勇。
是伪满警察?还是被日本人收买的土匪武装?
“队长,粮食和药品大部分没事!就是盖的苦布被打穿了些窟窿!”一个队员兴奋地喊道,他掀开苦布,露出了下面密密麻麻的粮食袋和一些木箱,木箱上隐约可见药品的标记。
看着这些救命的物资,所有幸存下来的义勇队员眼中都闪烁着激动和庆幸的泪光。有了这些,伤员就有救了,大家就能活下去了!
“快!把牺牲的弟兄抬上,伤员扶好,把所有物资搬上爬犁,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动作要快!这里不能久留!”陈峰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冷静地指挥着。枪声很可能已经惊动了附近的日伪军,必须立刻转移。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忍着饥饿和疲惫,奋力将沉重的粮食袋和药品箱重新固定到爬犁上。那匹受惊的马也被安抚住,套上了剩余的爬犁。
“刘叔,林老板他…”林晚秋这时也跟随着医疗组赶了过来,看到刘老五,急忙问道,脸上写满了担忧。
“小姐放心,老爷他没事。”刘老五压低声音,“这次为了弄到这批东西,老爷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走了好几道手,才瞒过日本人的眼线。他让我带话给小姐和陈队长,一定要保重,留得青山在…”
林晚秋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负责在外围警戒的猴子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脸色煞白:“队…队长!西边…西边发现鬼子!至少一个小队!还有伪军!正朝着我们这边过来!距离不到三里地了!”
果然来了!
所有人的心再次揪紧!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妈的!肯定是刚才的枪声把鬼子引来了!”赵山河骂道。
“队长,怎么办?带着这么多东西,我们跑不快啊!”一个队员看着满载的爬犁,焦急道。
陈峰的大脑飞速运转。带着沉重的物资,在雪地里根本跑不过轻装的日伪军。一旦被追上,后果不堪设想。放弃物资?绝无可能!这是用命换来的!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的地形,迅速做出了决断:“不能按原路返回营地!鬼子肯定能顺着脚印找到我们!改变路线!向东南方向的‘一线天’峡谷转移!”
“一线天?”赵山河一愣,“那里是死胡同啊!而且峡谷里面积雪更深!”
“就是要利用它的‘死胡同’!”陈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山河,你带一半人,护送运输队和伤员,以最快速度进入一线天峡谷,在峡谷最深处建立防御!栓子,带你的人,在峡谷入口两侧的高地上设置狙击阵地和诡雷!老烟枪,你熟悉小路,带两个人,把我们来时的脚印尽量伪装,制造我们往北边逃窜的假象!其他人,跟我留下,设置阻击阵地,迟滞敌人!”
分兵阻击?殿后?这意味着留下的人将面临极大的危险!
“队长!我留下!你带大伙走!”赵山河立刻吼道。
“执行命令!”陈峰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的任务是确保物资和伤员安全进入峡谷!快走!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赵山河看着陈峰决然的眼神,知道争辩无用,重重一跺脚:“队长!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说完,红着眼睛,招呼着运输队和一半队员,拉着爬犁,搀扶着伤员,迅速向东南方向的一线天峡谷撤去。
老烟枪也带着人,拿着树枝,快速奔向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清扫和伪装脚印。
陈峰则带着剩下的十余名队员,其中包括栓子和他的观察手,迅速在运输队遇袭的空地附近,寻找有利地形,构建简易阻击阵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远处,日军皮靴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和伪军的嘈杂声已经隐约可闻。
陈峰伏在一个雪堆后面,将最后一颗子弹压进弹夹,冷静地通过瞄准镜观察着敌人来的方向。他的心跳平稳,呼吸悠长,仿佛又回到了现代战场上那一次次生死一线的时刻。只是这一次,他的身边不再是装备精良的战友,而是十几个饥肠辘辘、装备简陋,却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
“栓子,看到那个拿指挥刀的鬼子军官了吗?优先照顾他。”
“看到了,队长。”
“其他人,听我枪声为号,瞄准了打,节省弹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绝不能被敌人缠住!”
“是!”
日军的先头部队出现了,大约一个分队的日军,呈散兵线,小心翼翼地向空地靠近。后面跟着大约三十多名伪军,队形松散。带队的一名日军少尉,正挥舞着军刀,催促着士兵前进。
就在日军先头分队即将踏入空地的那一刻,陈峰扣动了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响起,那名日军少尉身体一僵,军刀脱手,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汩汩冒血的弹孔,仰面倒下。
“打!”
随着陈峰的命令,埋伏在周围的义勇队员们同时开火!虽然人数少,弹药匮乏,但占据地利,又是突然袭击,瞬间就将日军的先头分队打得晕头转向,撂倒了四五个人。
“敌袭!卧倒!反击!”日军曹长声嘶力竭地喊道。
训练有素的日军士兵立刻卧倒,寻找掩体,开始用精准的三八式步枪还击。子弹啾啾地打在陈峰他们藏身的雪堆和岩石上,溅起无数雪沫和碎石。
伪军则乱成一团,有的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有的则胡乱放枪。
陈峰一枪毙敌后,立刻缩回雪堆后,快速拉栓退壳,重新上膛。他透过缝隙观察着敌情。日军反应很快,火力也很猛,他们这十几个人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手榴弹!扔!”陈峰大喊。
几名队员奋力将仅有的几枚手榴弹(部分来自之前战斗缴获,部分是自制的)投向日军聚集的区域。
“轰!轰!”爆炸暂时压制了日军的火力。
“撤!交替掩护!向一线天方向撤退!”陈峰果断下令。
队员们立刻按照事先演练的方式,两人一组,相互掩护,边打边撤,向一线天峡谷入口方向移动。
日军显然不甘心吃亏,在军官的督促下,一边射击一边追了上来。伪军也被驱赶着,乱哄哄地跟在后面。
栓子和他的观察手留在最后,用精准的狙击不断点名试图冒头的日军士兵和伪军军官,有效地延缓了敌人的追击速度。
陈峰带着阻击队伍,且战且退,终于退到了一线天峡谷的入口处。这是一道极其狭窄的山缝,仅容两三人并行,两侧是高达数十米的陡峭崖壁。
“进峡谷!”陈峰率先冲了进去。
队员们鱼贯而入。
日军追到峡谷入口,看着这险要的地形,不由得犹豫了一下。带队的一名曹长(接替了被击毙的少尉)谨慎地观察着幽深狭窄的峡谷,担心里面有埋伏。
“太君!他们跑进死胡同了!冲进去抓活的!”一个伪军排长谄媚地说道。
日军曹长皱了皱眉,派出一个小分队,小心翼翼地进入峡谷探查。
然而,这个小分队刚进去没多久,就触发了栓子他们设置的诡雷——用手榴弹和绊线组成的简易陷阱。
“轰!”的一声,伴随着几声惨叫,进入峡谷的日军士兵非死即伤,连滚带爬地退了出来。
“八嘎!有埋伏!”日军曹长又惊又怒,立刻命令士兵占据峡谷入口两侧的高地,用机枪和步枪封锁入口,同时派人回去请求增援和携带步兵炮等重武器。
他们决定将这支“顽抗的土匪”困死在这条绝路里。
峡谷内,陈峰与赵山河汇合。峡谷最深处相对宽阔一些,但也仅能容纳下所有人和爬犁。两侧崖壁高耸,如同巨大的屏风,只有头顶一线天空透下微弱的光线。
“队长,鬼子被堵在外面了!”赵山河兴奋中带着担忧,“但他们肯定去叫援兵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陈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崖壁陡峭,几乎无法攀爬。唯一的出口被日军火力封锁。确实是一条绝路。
但是,绝路,有时候也能变成生路。
“他们想困死我们,正好给了我们时间。”陈峰冷静地说,“立刻清点物资,救治伤员,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吃东西!恢复体力!”
他走到爬犁旁,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袋和药品箱,心中稍定。有了这些,他们至少能支撑一段时间。
林晚秋和苏明月已经带着医疗组,迫不及待地打开药品箱,开始为伤员重新清洗、包扎伤口,使用上了真正的磺胺粉和止血药。伤员们痛苦的表情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
队员们也分到了久违的、实实在在的粮食,虽然是冰冷的窝窝头甚至生米,但每个人都吃得无比珍惜,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美味的佳肴。食物下肚,一股暖流和力量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陈峰拿起一个窝窝头,慢慢咀嚼着,目光却投向了那高耸的、看似无法逾越的崖壁。
一线天,绝地…真的没有其他路了吗?
佐藤英机…那支神秘的白色部队…他们会就此罢休吗?
还有那个萦绕在他心头的代号——“龙刃”…
他知道,暂时的安全只是风暴眼中的平静。更严峻的考验,恐怕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