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上空的哀悼钟声还未散尽,新生领袖在广场上许下的誓言仍在风中回荡,可这些都驱散不了压在幸存者心头的阴霾,尤其在生命神殿深处,那间用光能织成屏障的临时病房里,一股比死亡更沉重的绝望,正像墨汁滴入清水般,无声地蔓延开来。
周擎躺在由柔和绿光编织的床榻上,双目紧闭,眉头拧成一道深深的沟壑,连眼角的皱纹里都绷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他裸露的上身,肌肉线条依旧紧实如铸,却透着纸灰般的不健康色泽,仿佛生命力正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一点点抽离。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肩的断口:没有鲜血渗出,没有骨骼外露,只有一片平滑得诡异的 “虚无”,像是被规则彻底抹去了存在,连空气靠近都要凝滞几分。
而围绕着这片虚无的边缘,原本潜伏在皮肤下,如同幽蓝冰晶般的 “寂灭烙印”,此刻正发生着骇人的异变。
颜色从冷冽的幽蓝,彻底蜕变成了深不见底的灰黑色,那不是普通的黑色,而是掺了 “虚无” 的灰,像宇宙深处没有星光的暗域。这些灰黑色脉络不再是静止的纹路,而是像有生命的蛇,贴着皮肤缓慢蠕动,粗些的脉络如扭曲的树根,顺着锁骨爬向他的胸膛,尖端已经触到了心脏上方的皮肤,在那里留下淡淡的灰印;细些的丝线则更隐蔽,几乎要融进汗毛里,正一点点越过肩膀,朝着他仅存的右臂渗透。那只覆盖着黯淡寂灭拳甲的手臂,此刻正微微颤抖,仿佛在抗拒这来自同源的侵蚀。
更可怕的是从脉络里渗出的寒气,不是冬日的冷风,而是带着 “终结” 概念的蚀骨之寒,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从皮肤下钻出来,在空气中凝成长长的雾缕,落在床榻边缘的光能织物上,竟让那蕴含生机的绿光都黯淡了几分。静室内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墙壁上很快凝结出一层薄霜,连祭司们长袍的衣角都挂着细碎的冰粒。这寒气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却远不及周擎承受的万分之一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颤抖,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痉挛,像是有无数冰针在骨髓里搅动,又像是灵魂正被一点点冻成碎块,连意识都在剧痛中反复拉扯。
战斗的结束,不是诅咒的终点,而是潘多拉魔盒的开启。周擎在最后一刻催发“寂灭?终焉之拳”时,不仅榨干了自身的力量,更像是用火焰去烧荆棘,彻底激怒了寄宿在他体内的毁灭本源。现在,这股力量不再是潜伏的威胁,而是变成了贪婪的掠夺者,正加速吞噬他的生命。
三位高阶祭司围在床榻边,额角都渗着冷汗。最年长的祭司双手悬浮在周擎胸膛上方,掌心绽放出温润的绿色光团,那是星灵族最纯净的生命能量,能治愈濒死的伤口,唤醒枯竭的生机。他小心翼翼地将光团贴近灰黑色脉络,试图用生机驱散诅咒的寒意。
可就在绿光触到灰黑色皮肤的瞬间 ——
“嗤!”
一声细微却刺耳的声响在静室里炸开,像冷水滴进滚油。那灰黑色脉络猛地扭动了一下,表面泛起细密的波纹,紧接着,一股更浓郁的白色寒气从脉络里喷薄而出,竟像冻住水流般,将绿色的生命能量瞬间裹成了冰团!冰团里的生机快速消散,最后 “咔嚓” 一声碎成了冰晶,落在床榻上化作齑粉。更可怕的是,被刺激的灰黑色脉络像是受到了鼓舞,蔓延的速度明显快了一丝,那道爬向心脏的脉络,又往前挪了半寸。
老祭司脸色骤变,急忙撤回手,掌心还残留着刺骨的寒意,他声音发颤:“不行…… 这诅咒会‘吞噬’生机……”
另一位擅长封印术的祭司立刻上前,指尖在空中快速勾勒出金色的符文,那是星灵族传承千年的封印符文,能锁住最狂暴的灵能。可当符文落在灰黑色脉络上时,却像雪花落进熔炉,连半秒都没撑住,就化作金色的光点消散了,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他咬着牙又试了一次,结果依旧,符文在接触的瞬间就被彻底瓦解。
“这不是普通的诅咒……” 第三位祭司声音干涩,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它已经和周擎守护者的生命本源缠在一起了…… 连他的灵魂都在被污染。”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它不再是‘附着’在他身上,而是在成为他‘存在’的一部分。我们的治疗和封印,只会让它把周擎的生机当作‘养料’,加速融合……”
成为存在的一部分,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所有人的希望,静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陈暮站在床榻另一侧,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指缝里渗着血丝。他刚经历过与 “错误之种” 的融合,能调动 “可能性” 的力量,能在规则层面创造奇迹,可此刻面对周擎体内的诅咒,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他的 “可能性” 能创造机会,却无法剥离与灵魂绑定的 “终结”;他能看到规则的脉络,却找不到切断诅咒与周擎联系的节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灰黑色脉络蔓延,看着同伴在痛苦中挣扎,却什么都做不了。
林薇的蓝色投影悬浮在角落,眼眸里的数据流快速翻滚,她正在解析诅咒的能量构成:“诅咒能量层级…… 超出数据库最高记录…… 与‘归墟’寂灭属性同源度 98.7%…… 逆向解析失败…… 需要更高权限的知识库或…… 活体样本参照……”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透着罕见的沮丧。连最精密的数据分析,都找不到破解的方向。
就在这时,周擎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像是从深海里挣扎着浮出水面。他艰难地睁开仅存的右眼,瞳孔因剧痛而涣散,边缘布满了血丝,却依旧有一丝冰封般的意志在眼底闪烁。视线先是模糊的,慢慢聚焦后,他看到了陈暮紧绷的脸,看到了祭司们凝重的神色,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肩。
那片平滑的虚无,那爬向心脏的灰黑色脉络,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想动一下手臂,却发现身体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灵魂撕裂般的痛。他能清晰地 “感觉” 到那灰黑色脉络在体内游走,右臂的拳甲下,有细微的寒意正在渗透,那是同源力量的召唤;心脏的位置,越来越清晰地传来压迫感,像有一把冰锥抵在那里,随时会刺穿他的生命。
他习惯了伤痛,习惯了在生死边缘游走。断过骨头,受过致命伤,却从未有过此刻的绝望。这诅咒不是外来的敌人,而是他自己选择的代价,为了守护族人,他唤醒了寂灭之力,现在,这力量要反过来将他拖入虚无。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像毒蛇般悄悄钻进他的脑海:
“可能…… 到此为止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意志。比肉体痛苦更刺骨的,是绝望的重量。他再也不能挥拳守护族人,再也不能站在陈暮身边并肩作战,他会变成被诅咒吞噬的怪物,或者彻底消散在虚无里。
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痛苦、不甘、绝望,都死死锁在那冰封的面容之下。身体的痉挛渐渐停止,只剩下微弱的呼吸,仿佛连反抗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静室内只剩下白色的寒气在缓慢流动,灰黑色脉络还在无声地蔓延,每个人的心里都压着一块巨石,连空气都沉重得让人窒息。没有人说话,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正在见证一位守护者,被自己守护的力量,一点点拖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