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去世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冰,沉入林心大的心底。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天赐。这份悲伤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是她与那个失散多年、命运多舛的儿子之间,最后一点私密的、痛彻心扉的连接。她不愿让这抹阴影,玷污儿子正在绽放的幸福生活,也不愿让苏家亲家为此徒增烦忧。
她照常生活,经营小店,照料尹母,甚至在天赐和念晴周末回来时,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询问他们的工作,张罗一桌好菜。只是,在无人的深夜,她会拿出那张早已模糊的瓦片的照片,久久凝视,任由无声的泪水浸湿枕巾。她会在心里默默地对那个远去的灵魂说话,诉说着愧疚、思念,以及那迟来的、却永远无法送达的母爱。这份寂静的悲伤,成了她晚年生活中一道隐秘而深刻的年轮。
然而,生命的力量在于其坚韧和新生的渴望。就在林心大独自消化着这份悲伤的同时,一个崭新的、充满活力的希望,正在悄然孕育。
几个月后的一天周末,念晴在饭桌上,突然放下了筷子,脸色有些苍白,捂着嘴跑向了卫生间。天赐吓了一跳,连忙跟了过去。林心大心中一动,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
等念晴缓过来,重新坐回饭桌时,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和不确定。天赐紧张地看着她,又看看母亲。
林心大放下碗筷,目光温和而关切地看向念晴,轻声问道:“念晴,你这个月……身子还爽利吗?”(当地方言,意为月经是否正常)
念晴的脸一下子红了,看了看天赐,又看向婆婆,小声说:“妈……好像……迟了快十天了。”
林心大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明天,让天赐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别怕,可能是好事。”
第二天,天赐请假陪念晴去了医院。林心大在家中心神不宁地等着,一边照顾尹母,一边不停地看时间。当她的手机终于响起,看到是天赐的号码时,她的手都有些颤抖。
“妈!”电话那头,天赐的声音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兴奋和喜悦,“检查结果出来了!念晴怀孕了!您要当奶奶了!我要当爸爸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林心大还是瞬间热泪盈眶。她紧紧握着电话,连声说:“好!好!太好了!照顾好念晴!我这就去准备!”
挂断电话,林心大激动地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眼泪止不住地流,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是希望的泪水!她走到尹母的床边,握住老人枯瘦的手,声音哽咽却充满光亮:“妈!您听到了吗?念晴有喜了!您要有重孙子了!咱们尹家,要添丁进口了!”
尹母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份巨大的喜悦,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嘴角艰难地向上扯了扯。
新生命的到来,如同一道最灿烂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林心大心中积郁的阴霾。 瓦片离去的悲伤依然存在,但它被这份强大的、充满希望的喜悦冲淡了,转化为一种对生命轮回的深刻感悟和更加倍加珍惜眼前幸福的决心。
她立刻行动起来,翻出她所有的中医养生书籍和笔记,开始为念晴制定详细的孕期调理计划。哪些食物安胎,哪些穴位孕妇禁忌,如何缓解孕吐,她都仔细标注。她打电话给苏母,两位准奶奶在电话里激动地商量着如何照顾孕妇,笑声不断。
当天赐和念晴晚上回来时,林心大已经准备好了一桌清淡而营养的饭菜。她看着儿媳尚且平坦的小腹,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慈爱和期待。
寂静的悲伤与喧闹的喜悦,在这个春天,交织在一起。 生活以其最真实的面貌,告诉林心大:告别与迎接,失去与得到,本就是生命永恒的旋律。而她,选择怀抱着对逝者的怀念,更用力地去拥抱眼前这来之不易、充满希望的新生。
尹家的第四代,即将来临。 林心大的故事,也将随之翻开充满奶香、啼哭与欢笑的,最温暖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