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应声,打开粥碗开始搅拌,瓷勺碰着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喂他喝粥时,她的目光落在他下巴上,避开他的眼睛,却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像温热的网,轻轻罩在她脸上。
夜里周叙白又疼醒了,哼唧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林听言开灯坐起来,见他额头上全是汗,刚要找毛巾,就被他抓住了手。
“别开灯。”他声音发颤,“吵。”
她只好关了灯,在黑暗里摸索着找到毛巾,给他擦汗。他的手还攥着她的,力道不大,却像撒了把钩子,勾得她心头发紧。
“听言,”他在黑暗里开口,“我当年……”
“睡觉。”她抽回手,声音硬邦邦的,“明天医生还要来检查。”
他没再说话。黑暗中,林听言能听到他压抑的呼吸声,一下下撞在她耳朵里。她靠在椅背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直到窗外透出微光,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还保持着被他攥住的姿势。
天光大亮时,林听言的手指终于动了动,关节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盯着那几根指尖,昨夜被他攥过的地方像是还残留着温度,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里,烫得人发慌。
护工来换输液袋时,周叙白醒了。他没看护士,目光直勾勾落在林听言身上,像只刚睡醒的大型犬,带着点茫然的依赖。林听言别过脸,假装研究墙上的输液管,耳尖却红了。
“护士说你今天可以吃点软面条。”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哑,“我去食堂看看。”
走到病房门口,手腕突然被拉住。周叙白的手还缠着纱布,动作却很稳,指腹蹭过她腕骨处的皮肤,带着纱布粗糙的触感。
“我让助理去买吧。”他说,“你坐下歇会儿。”
林听言挣了挣,没挣开。他的力道不大,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执拗。
“松手。”她声音硬邦邦的,眼眶却有点发热。
他慢慢松开手,指腹在她腕上留下浅浅的红痕。“我记得你说食堂的阳春面做得好,”他忽然笑了笑,眼底有细碎的光,“放两勺醋,多加葱花。”
食堂的蒸汽扑在脸上,林听言看着师傅往面里加醋,手忽然抖了一下。师傅抬头看她:“姑娘,多加点?”
“……嗯。”
端着面回到病房,周叙白正歪着头看窗外。阳光落在他侧脸,把他眼下的青黑衬得愈发明显。听到脚步声,他立刻转过头,像等了很久似的。
林听言把碗放在小桌上,没说话。他要伸手去端,被她按住手背。他的手还很烫,是伤口发炎的温度,她的指尖刚触到就缩了缩,却被他反手攥住。
这次他攥得很轻,像怕碰碎什么似的。“我自己来。”他说,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听言没抽手。她看着他用没受伤的左手笨拙地拿起筷子,面条滑落在碗里,溅出几滴汤汁。他低头去够,肩膀牵动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别动。”她抢过筷子,夹起面条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他张开嘴,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脸上。面条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神,林听言却看清了他眼底的东西——那是她以为早就被几年光阴磨掉的,藏在争吵和离别背后的,沉甸甸的在意。
喂他吃完最后一口面,林听言收拾碗碟时,手指又被他攥住了。这次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像在确认什么。
走廊里传来沈越的声音,林听言猛地抽回手,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胸膛。她转身往门口走,却听到周叙白在身后说:
“听言,下午别来了。”
她脚步一顿。
“我让助理守着。”他声音很轻,“你回去休息。”
林听言没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阳光刺得她眼睛发酸,她抬手抹了把脸,却摸到一手的湿意。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叙白发来的消息:
“我等你。”
她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摇晃,忽然笑了。原来有些伏笔,不管埋得多深,总会在某个时刻,带着滚烫的温度,重新冒出来。
林听言回到病房时,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是刚买的葡萄。周叙白正靠在床头翻报纸,听见动静,报纸在指尖顿了顿,视线越过纸面落在她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护士说吃点葡萄好,补维生素。”她把纸袋放在床头柜上,拿出一颗捏在手里转了转。葡萄皮上的白霜沾了点在指尖,像层细沙。
周叙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被看得不自在,低头去洗葡萄,水流漫过指缝,凉丝丝的。洗好的葡萄颗颗饱满,紫得发亮,她抓了几颗放进盘子里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他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睛却没离开她:“比上次买的草莓甜。”
林听言别过脸,假装整理纸袋:“水果本来就有甜有酸。”
“人也是。”他忽然接了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她猛地转头看他,他正望着窗外,侧脸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是在说给空气听,“有的人看着硬,心里却软得很。”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抓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漫开,却压不住心头的热。
傍晚周叙白要翻身,伤口牵扯着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林听言刚要叫护士,被他拉住手腕。他的力气比早上大了点,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烫得她皮肤发紧。
“不用叫,你扶我一下就好。”他喘着气说,睫毛上沾了点汗,像蒙了层雾。
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帮他调整姿势。他的后背贴着她的手臂,隔着薄薄的病号服,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等他躺好,她的手心也沁出了汗,刚要收回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林听言的喉头发紧,抽回手时力道重了点,碰到床头柜上的水杯,发出“当啷”一声。她慌忙去扶,杯底的水晃出来,溅在他手背上。
“对不起。”她连忙拿纸巾去擦,指尖擦过他的皮肤,他的手微微颤了下,像被烫到似的。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低头忙碌的样子,嘴角悄悄弯了弯。
夜里起了风,吹得窗户呜呜响。林听言趴在床边打盹,被冻得缩了缩肩膀。迷迷糊糊间,感觉身上盖了件东西,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点熟悉的青苹果香。
她睁开眼,看见他正费力地把自己的外套往她身上拢,因为动作牵扯到伤口,眉头皱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