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匆匆告辞。
急急上了马车,她吩咐叶老三去慈恩寺。
她突然想起,前世,成亲后,她成了笑柄。
只顾着自我伤神。
没太关注外面发生的事。
好像就在这几日。
慈恩寺发生过火灾。
过了很久,她听下人们说,沈今朝贪墨粮草,纵容沈家军悄悄杀到盛京,意图谋反,烧杀抢掠,连佛门圣地也没放过。
被他们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还死了好多香客,有官眷,有普通百姓。
沈令仪眼中的怒火涌动,心里有个念头破茧而出。
她看到的那张脸,是锦衣卫陆藏锋!
皇帝的走狗!爪牙!第一把刀!
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突然想起昨日,自己写废又烧掉的那封信。
因为笔头脱落,墨汁盖住了几句最关键的话。
“山匪并非山匪,而是有人假扮的,故意陷害沈家,他们的目的是调虎离山,抢走粮草。
需仔细辨别,万万守好粮草。
同时,仔细留意珩王,如遇上,想办法提醒他多加小心,有人要杀他。”
昨日写完信,她一直很不安。
好像哪里有太对。
直到看到陆藏锋那张脸,她突然醍醐灌顶。
以傅临舟此时的力量,他根本没有能力调动那么多人马,去杀今朝。
就算他投靠到大皇子墨琨麾下,墨琨只是个皇子,他能调动的人手有限。
而弟弟沈今朝带了千人运送粮草。
怎会那样草率,被一群山匪,抢走粮草,逼得向北逃窜?
恰逢,珩王墨卿尘正好在此时回京,遭遇伏击,伤了双腿,成了残废,失去了继承大位的资格。
这一切做好之后,自然有人把伤了珩王的罪名,扣到沈今朝头上。
珩王是好珩王。
他看到了沈今朝劫走粮草,向北境逃窜,出兵阻拦,中了沈今朝的埋伏。
这两件事,都有了合理的罪魁祸首。
天衣无缝。
而背后的操作者,竟是皇帝。
皇帝自然也是好皇帝。
朝臣上奏接回珩王,他便下旨接回,至于在路上是死是活,那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只有今朝和沈家,背负了骂名。
那么她的婚事呢?
皇上指婚是个幌子,还是早就料到祖母不会同意指婚,为她寻个能依靠之人?
傅临舟呢?是为了伯府主动娶她,还是为了皇命娶她?
“姑娘,我们怎么改道去慈恩寺?不是要去关押邢嬷嬷的庄子吗?”青鸢问。
“不,我有更重要的事。”
青鸢点头,她只管听姑娘的,从不质疑。
马车行得飞快。
走到半路,天空中飘起了小雪。
沈令仪的心跳得乱极了。
假如,珩王到了郴州,只是他的替身,而他自己已经快到盛京,或者已经抵达慈恩寺了呢?
锦衣卫的紧急秘密出现,就说得通了。
方才她所见的锦衣卫,并没有让行人避让,也没有高喊“锦衣卫办案”。
但她又偏偏看到了蒙着面的陆藏锋的脸。
什么人,能让他亲自离开皇帝身边,蒙面秘密行动呢?
必然是皇帝在意的人。
所以,他们此行的目的会不会是——秘密伏杀珩王?
事成之后,再放一把火,制造混乱,把这一切都扣到今朝头上。
说成是今朝纵容沈家军悄悄杀到盛京,制造混乱,意图谋反就行了。
都是死罪。
就算今朝不死,他也再无翻身可能。
因着今朝的罪名,二叔被召回京中,卸甲,交兵权,收押到密牢。
而,短短三个月,傅临舟便以沈家女婿的身份,顺利接手了沈家兵权。
这些,都是前世发生过的事。
再想起陆藏锋,沈令仪突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他才二十不到的年纪,就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当上第一走狗,不靠别的,靠的是心狠手辣,揣测君心。
皇帝想让谁夜半死,陆藏锋绝不会让他活到凌晨。
死在他手上的权贵,不计其数。
前世她是深宅妇人时,便听闻陆藏锋有“活阎罗”之称。
那年,十三道监察御史联名弹劾的折子,飞进金銮殿。
弹劾他“构陷忠良、结党营私、滥用职权”,满朝文武皆以为这匹恶狼终将折戟。
谁料,短短三天,弹劾的十三位大人俱都折损,所有人都有不得不死的罪名。
这之后,再无人敢上书弹劾陆藏锋。
朝中人人自危。
沈令仪揉了揉凉凉的脖颈,隔着车帘吩咐道,“叶叔,我需要你去替我办件事。”
叶老三手中的马鞭未停,只回头问了句:“姑娘,我把您送到慈恩寺再去。”
“不,这件事,你需要立刻去做。换个人赶车吧。”
她出来带了八个人,但有七个悄悄跟着他们,她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沈令仪靠近车帘,压低声音,吩咐地很仔细。
叶老三侧首听着,不住点头。
之后,马车一晃,马儿嘶鸣一声。
驾车的人,换成了脖颈后面有颗大痣的老黑。
小雪逐渐变了大雪。
天也阴沉得更厉害。
沈令仪赶到了慈恩寺,已是正午,本应香客满门的寺庙,却大门紧闭。
青鸢轻轻扣响那扇朱红的寺门:“我们姑娘出城探亲,不巧下了大雪,恳请暂借贵寺禅房歇息片刻。”
不多时,混合着木鱼敲击的清幽回响,有小沙弥探出头来。
他身着朴素的僧衣,双手合十,眼神中带着几分歉意,轻声说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今日寺中正在修缮佛像,故而暂不接待香客,还请施主们海涵。”
说罢,又轻轻合上了寺门。
沈令仪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动作,开口,“我是定北侯府大姑娘,求见陆大人,请小师傅进去通报。”
青鸢藏着说话,人家不开门,她直接点明自己的身份,和陆藏锋的身份。
小沙弥一阵错愕,半晌才道,“姑娘稍待,小僧去去就回。”
片刻,有个黑色布衣的男子开了门,普通侍卫打扮,身上带着莫名的压迫感,面色不善,“我家大人有要事在身,不见姑娘。”
“我有要事求见陆大人,和...珩王有关。”
沈令仪直接把话说透了,目光灼灼盯着黑衣人。
那黑衣人神情骤然一变,盯着沈令仪,思索再三,终于道:“夫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