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谦的调查重心被“影刃”成功引偏,如同被蒙住眼睛的猛兽,暂时调转了利爪的方向。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三皇子李璘本人会就此偃旗息鼓。京郊刺杀事件虽未伤及陈天纵根本,反而让其得了些虚名,但这口气,睚眦必报的三皇子如何能咽下?更何况,在他模糊的感知里,总觉得陈天纵这摊“烂泥”近来有些碍眼,即便不是主要威胁,顺手敲打一番,既能泄愤,也能试探其背后是否真如徐文谦所疑,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打击,首先从陈天纵名下最显眼、也最“薄弱”的环节开始——天玑楼明面上经营的几家产业。
这一日清晨,位于神都南市、生意一向兴隆的“琉璃阁”(主要售卖天玑楼制造的玻璃器皿、香皂、香水等新奇之物)刚卸下门板,便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是市令司的一名主事,带着七八个如狼似虎的差役,后面还跟着几个眼神闪烁、作商人打扮的男子。
“奉市令大人手谕,”那主事板着脸,抖开一份公文,声音尖利,“查‘琉璃阁’所售之物,来源不明,质次价高,更兼有客商举报,尔等以次充好,欺诈百姓!现责令停业整顿,接受核查!所有账册、货品,一律封存待验!”
话音未落,差役们便一拥而上,不顾掌柜和伙计的辩解,粗暴地贴上封条,开始清点货物。那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则在一旁指指点点,声称自己从“琉璃阁”进了劣质香皂,导致皮肤溃烂,要求巨额赔偿。
几乎同一时间,天玑楼旗下另外两家酒楼“醉仙居”、一家绸缎庄“云锦坊”,也遭到了类似的待遇。或是被税务司以“账目不清、涉嫌偷漏税款”为由查抄账本,或是被以“卫生不洁、食材变质”为由勒令停业,或是被竞争对手找来地痞流氓在门口滋事,扰乱经营。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神都。
“听说了吗?陈大少那几个赚钱的铺子,全被官府给封了!”
“活该!让他嘚瑟!有点钱就不知道姓什么了,肯定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我看未必是得罪人,说不定那些东西真有问题呢?一个纨绔子弟,能做出什么好生意?”
“啧啧,这下怕是要赔个底朝天咯!”
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幸灾乐祸,无人怀疑这背后乃是三皇子的手笔。在众人看来,这不过是陈天纵这个“幸进之徒”运气用尽,或者说,他那点靠新奇玩意儿赚来的家底,根本经不起任何风浪,稍微有点权势的人物动动手指,便能让他万劫不复。
陈府内,陈天纵听着苏小小(天玑楼主事,此刻正扮作普通管事前来汇报)的禀报,脸上适时地露出了惊慌、愤怒而又无可奈何的复杂神色。
“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响,脸色涨红,“他们凭什么封我的店?查我的账?那些香皂、玻璃杯,哪一样不是精巧之物?怎会以次充好?定是有人眼红,故意陷害!”
他如同所有遭受不公的纨绔子弟一样,在厅内焦躁地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却拿不出任何有效的应对办法。最后,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颓然道:“罢了罢了……封就封吧!本公子还不差这点银子!让他们查!看他们能查出个什么花样来!”
这番表演,通过某些“有心人”的耳目,自然又传到了三皇子李璘那里。
三皇子正在府中与几名门客饮酒,闻听此讯,不由得哈哈大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如何?本王早就说过,那陈天纵不过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稍微施加点压力,他便原形毕露,除了无能狂怒,还能做什么?”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语气轻蔑,“看来是本王多虑了,徐先生未免太过谨慎。这等废物,也配让本王费心?”
门客们纷纷附和,谄媚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他们看不到的是,在陈府那看似慌乱无措的表象之下,真正的应对早已悄然展开。
密室中,陈天纵脸上的慌乱与颓废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损失如何?”他问向面前的苏小小。
苏小小此刻眼神锐利,全然不见白日的“惊慌”,她快速汇报:“‘琉璃阁’被封存货物价值约五千两,‘醉仙居’和‘云锦坊’暂停营业,每日损失约八百两。另外,几家供货商受到压力,表示要暂缓供货。”
“无妨。”陈天纵摆了摆手,“这些损失,还在可控范围。正好借此机会,将一些明面上的产业收缩一下,将资金和人力转入更隐蔽的渠道。天玑楼的根基,从来不在那几个铺面上。”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对方动用的是官面手段,我们不宜硬碰硬。让下面的人配合调查,账目做得干净些,让他们查不出大问题。至于那几个所谓的‘苦主’……”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天枢楼去查他们的底细,看看是收了谁的钱。找到把柄,不必立刻发作,留着备用。”
“是。”苏小小点头,随即又道:“阁主,我们是否要做出一些反击?比如,也找些人,去三皇子门下那些产业的麻烦?”
“不必。”陈天纵摇头,“小打小闹,意义不大,反而可能暴露我们还有余力反击。他现在越是轻视我,对我越有利。我们要的,不是一时意气之争,而是……”他目光投向密室墙壁上的疆域图,“更重要的东西。”
他看向福伯:“福伯,北疆那边,赵铁山有消息传来吗?”
福伯躬身:“昨日刚收到密信,赵校尉已安全抵达铁壁关,对阁主感念不尽。他正在暗中联络那些对军械质量问题不满的同袍,已有数人响应。”
“很好。”陈天纵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让他谨慎行事,收集证据为主,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神都这边的‘败局’,正好可以麻痹那些人,让他们以为我已无力他顾。”
三皇子的试探性打击,如同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陈天纵顺势而为,佯装损失惨重,进一步巩固了自己“不堪一击”的纨绔形象,成功地麻痹了对手。
而在对手的视线之外,真正的力量正在悄然收缩、转移、并向着更深远的目标渗透。商业上的些许损失,不过是这盘大棋中,一枚无关紧要的弃子罢了。
陈天纵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已然微凉的茶水,目光幽深。
“让他继续得意吧。”他轻声自语,“看他这试探的拳头,最终会砸在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