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齐睁开的眼眸,初时如蒙尘的古镜,倒映着万古归墟的死寂与无数纪元轮回的沧桑。那目光空茫,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一切,落在了无尽久远之前的某个终点。然而,这空茫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他眼底深处,那点属于“任天齐”本身的、微弱却顽强的灵光,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骤然爆亮!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无尽沉沦与挣扎后,重归本我的锐利与清明。
他的目光,穿透了周遭涌动的混沌气流,无视了那几道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模糊身影,精准无比地,落在了苏璃霜的身上。
落在了她染血的嘴角,落在了她因竭力抵挡而微微颤抖的身形,落在了她看向自己时,那冰蓝眼眸中无法掩饰的、混杂着巨大悲恸与失而复得的狂喜的复杂光芒。
一瞬间,仿佛有无形的惊雷在他识海最深处炸开!无数被沉寂岁月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澎湃地冲击着他初醒的意识——盘古院的烽火,青云剑宗的丹房,与她初遇时的冰雪,共同面对强敌时的并肩,还有最后那一刻,他转身迎向归墟洪流时,将她推开的不舍与决绝……
“璃……霜……”
一个干涩、沙哑,仿佛亿万年来曾启用的名字,从他喉间艰难地挤出,微弱得几乎被道韵碰撞的无声轰鸣所淹没。
但苏璃霜听见了。
这一声呼唤,比任何力量都更具冲击力,让她浑身剧震,蓄在眼眶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不是悲伤,而是某种悬了太久太久的心,终于找到落点的极致宣泄。
也就在任天齐苏醒,目光聚焦,唤出她名字的这电光火石之间,那试图“抚平”他、让他重归沉寂的星辰生灭之力,已然再次加强,如同无形的巨磨,要将挡在前方的苏璃霜连同她身后初醒的任天齐一起碾碎!
苏璃霜咬牙,将体内近乎枯竭的道韵再次提起,灰蓝光焰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准备硬抗这似乎无法抵御的一击。
然而,下一瞬——
一股远比她自身更加浩瀚、更加深邃、更加包容的归寂道韵,自她身后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是任天齐!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那双初醒的眼眸微微转动,看向了那股涌来的“抚平”之力。他周身原本只是微微荡漾的归寂涟漪,骤然变得汹涌澎湃!
那不再是简单的道韵流转,而仿佛是整个归墟本源、万古寂灭之意在他掌控下的自然显化。灰蒙的气流不再死寂,反而带着一种天地皆同力、万法皆归宁的宏大韵律。
他所散发出的归寂道韵,与苏璃霜的灰蓝光焰在接触的刹那,并非排斥,而是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与融合!如同溪流汇入江海,苏璃霜那原本摇摇欲坠的防御,瞬间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加固与升华,灰蓝光华骤然稳定,甚至反向扩张,将那汹涌而来的星辰生灭之力稳稳地抵住!
不仅如此,任天齐的归寂道韵仿佛带着某种独特的“理解”与“包容”,它并非硬碰硬地对抗那“抚平”之力,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渗透进去,引动其内部结构,使其磅礴的力量竟有了一丝自行瓦解、归于宁静的趋势!
那释放出星辰生灭之力的模糊身影,气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似乎对任天齐初醒便能展现出如此精微深奥的归寂掌控感到一丝意外。
任天齐的目光,终于从苏璃霜身上移开,缓缓扫过那几道盘坐的、散发着冰冷与排斥意志的模糊身影。他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历经万劫归来后的淡漠与威严。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将一只手掌,轻轻按在了身前虚空。
随着他这个简单的动作,整片原初混沌之地,仿佛都随之轻轻一颤。那道悬浮于中央的、永恒的门扉烙印,其上的法则纹路流转似乎都慢了半分。
一股无形的、却比之前任何排斥意志都更加根本、更加不容置疑的“界限”感,以他和苏璃霜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这“界限”并非防御,也非攻击,而是一种宣告,一种存在本身的确认——此地,不容侵犯,不容驱逐。
那几道模糊身影的“注视”变得更加冰冷锐利,但那股庞大的驱逐意志,却在这无声的“界限”面前,第一次被真正地遏制住了。
冲突并未结束,敌意并未消散,但一种新的、脆弱的平衡,在这原初之地,因任天齐的初醒,而暂时达成。
任天齐这才微微侧首,再次看向近在咫尺的苏璃霜。他伸出手,动作似乎还有些许凝滞,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珍视,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迹。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归墟万古的死寂气息,但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苏璃霜却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自心底涌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无尽岁月分隔的沧桑,生死一线挣扎的苦痛,以及跨越一切阻碍再度交汇的庆幸,尽在这一眼之中。
序守驾驭着因果之舟,悄然靠近了一些,银白光芒静静闪烁,守护着这短暂而珍贵的重聚。
然而,无论是任天齐还是苏璃霜都明白,此地的平静只是暂时的。那几道古老的存在不会轻易罢休,而那道永恒的门扉烙印之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终极奥秘?
初醒护道,只是开始。真正的道路,仍在脚下,仍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