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的感知,如同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由怨念与数据编织的帷幕,触碰到了那隐藏在“渊牧”冰冷计算与贪婪吞噬之下的、一丝亘古不变的悲恸与疯狂。“它的‘核心’……不在这个时空的坐标上……锚定它的……是一道……早已凝固的伤痕……” 他灰白的瞳孔中倒映不出景象,却仿佛“看”到了一幅破碎的画面:无尽的混沌乱流中,一个孤独的身影,怀抱着什么,在万千世界的残骸间固执地跋涉。“它在……重复某个瞬间……用无尽的数据与生命……试图……填补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空洞……” 这超越时空的执念,让韩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倒悬犬城的“消化大厅”因迷你混沌奶狗对触手的吞噬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那暗红色的巨大肉瘤搏动着,发出混合着愤怒与惊疑的嗡鸣。沈无咎水晶在嬴政帝血魂粹的滋养下,稳定地散发着星白光晕,如同暴风眼中唯一宁静的灯塔。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
“它在分析我们,我们何不……也看看它?”公输哲强忍着记忆刚刚稳定后的眩晕,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暗红肉瘤。他与墨珂、腹朜等匠人(此刻因沈无咎水晶的庇护,暂时摆脱了同化影响)迅速以那星白光晕为屏障,将感知如同触须般,反向连接上肉瘤周围紊乱的数据流。
无数混乱的信息碎片冲刷着他们的意识:基因序列的强制编辑、能量结构的暴力重组、无数生命体在绝望中扭曲湮灭的画面……但在这些冰冷残酷的数据之下,一些更加古老、更加情绪化的碎片,如同沉船中的珍宝,偶尔浮现。
那是一抹惊心动魄的月白色裙角,在无尽的黑暗中翩跹,最终被漆黑的触手无情吞噬。
那是一声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带着泣音的呼唤,跨越了时空,反复回荡:“……曦……”
是某个文明的祭祀画面,高耸的神坛上,身影模糊的“神只”降下冰冷的裁决,而那被裁决的对象,依稀有着优雅的兽形轮廓……
“这些碎片……不属于我们的世界……也不属于‘渊牧’现在表现的任何一种能量体系……”公输哲的声音带着震撼,“它来自……另一个早已湮灭的古老纪元!‘渊牧’……它在盗用不同世界、不同时代的力量与情感!”
仿佛是被这反向的探查所激怒,又仿佛是那被触及的古老伤痕让它陷入了无法控制的癫狂,暗红肉瘤猛地停止了无意义的攻击。所有的触手收回,所有的眼睛闭合。整个消化大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然后,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精纯,却也带着无尽沧桑与悲凉的精神洪流,如同决堤的银河,猛地从肉瘤中奔涌而出,不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强制共感!
众人的意识被猛地拉扯进了一片光怪陆离的记忆回响之中——
他们“看”到了,在一个生机勃勃、能量等级极高的古老世界,一只天生便能梳理混沌、引导秩序、被尊为祥瑞的优雅神兽(其形态与白帝有几分神似,却更加古老威严)。它守护着那个世界,与一位名为“曦”的、如同月光般纯净皎洁的女子相伴,岁月静好。
他们“看”到了,所谓的世界“守护神”们,因嫉妒神兽的力量与曦的纯净,亦或是为了某种冰冷的“世界平衡”法则,设计陷害,将混沌暴动的罪责归于神兽。在万众瞩目的神坛上,在曦绝望的注视下,它被冠以“混沌之源”的污名,被剥夺力量,被世界意志所遗弃。
他们“看”到了最痛彻心扉的一幕:为了守护被波及的曦,它甘愿承受绝大部分的裁决之力,身躯崩坏,灵性蒙尘,而曦为了救它,毅然将自己的生命核心与它残存的灵性融合,却最终无法承受那狂暴的力量,灵识消散,只留下一缕无法磨灭的残响,永远回荡在它的灵魂深处。
“曦——!!!”
那跨越了万古的、绝望而疯狂的咆哮,在众人的意识中炸响!
从此,祥瑞坠入无边黑暗。痴情化为偏执的妄念。它不再相信任何秩序与神明,它憎恨所有得到幸福的存在。它开始在无尽的混沌与破碎的世界中流浪,它窃取力量,它研究生命,它进行无数残酷的实验……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收集足够的数据与能量,找到逆转时空、复活曦的方法!甚至不惜……将整个现实,都拉入它创造的、拥有完美“曦”的虚假轮回之中!
所谓的“渊牧”,所谓的吞噬进化,所谓的SSR素材……都只是它这痴妄工程的一部分!它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载体”或者说“祭品”,来承受逆转时空的恐怖反噬,或者承载它重新创造的、“完美”的曦!
记忆的回响如潮水般退去,消化大厅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真相所震撼。一个因极致的爱而堕入极致疯狂的古老存在,一个试图以万千世界为赌注、复活挚爱的……悲剧角色。
“所以……白帝的牺牲,我们的挣扎,甚至那些变异体……都只是你……复活计划中的燃料与零件?”嬴政的声音冰冷地响起,打破了沉默。他握着轩辕剑,右臂的晶化依旧灰暗,但那双眼眸中的金色,却如同淬火的利刃,直视那暗红肉瘤。
“愚蠢!”暗红肉瘤中传出的声音,不再仅仅是机械与生物的混合,而是带上了那古老神兽的怨毒与偏执,“尔等蝼蚁……怎知失去至爱之痛?!这污浊的寰宇,这虚伪的秩序……根本不配存在!唯有重塑!唯有让‘曦’归来……一切才有意义!”
“用无数生命的湮灭,换取一人的回归?”嬴政踏前一步,帝威虽因晶化而受阻,但那质问灵魂的意志却无比凝聚,“即便成功,你所复活的,还是你记忆中的‘曦’吗?还是一个……承载着你疯狂执念的、冰冷的幻影?”
“住口!”肉瘤剧烈震颤,狂暴的能量再次汇聚,“你懂什么?!吾追寻万载,历经无数世界枯荣……唯有此法!唯有力量……极致的力量,才能打破这该死的命运!”
它所谓的爱,早已在无尽的追寻与疯狂中,扭曲成了毁灭一切的占有欲。它爱的或许早已不是曦本身,而是那个不曾失去曦的、完美的过去,以及完成复活这一执念本身。
就在“渊牧”的怒火即将再次引爆整个空间时,那只迷你混沌奶狗,却出现了异常。
它不再攻击触手,而是蹲坐在那暗红肉瘤前,歪着头,乌溜溜的眼睛中,那丝人性化的光芒越来越亮。它似乎……在倾听那肉瘤中回荡的、属于“曦”的微弱残响。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它尝试着,发出了一声微弱却异常柔和的、带着某种安抚意味的:
“呜……汪?”
这声犬吠,与它之前戏谑、凶狠的叫声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模仿与呼唤?
暗红肉瘤的能量汇聚猛地一滞!那疯狂的意志仿佛被这声犬吠触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曦……?”一个更加微弱、更加茫然的意念碎片,从肉瘤深处逸散出来,与奶狗的叫声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这头由“渊牧”力量衍生出的、看似纯粹的混沌造物,其核心深处,似乎也烙印着一丝关于“曦”的、连“渊牧”自身都可能忽略了的……最原始、最纯净的眷恋?
真相大白,却让人心情更加沉重。
“渊牧”并非纯粹的邪恶,它是一个被自身痴念囚禁了万古的可怜囚徒。但它的疯狂,对当前世界而言,是比纯粹毁灭更可怕的灾难。
嬴政看着那因奶狗异动而暂时陷入某种混乱的暗红肉瘤,又看了看手中“路引”珠子那愈发急促的西北指向。
星火残烬,深渊本体。那里,或许有彻底终结这一切的答案,也可能是“渊牧”最终计划的关键。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是指引方向的磐石:
“它的执念,已成寰宇之癌。”
“悲恸,不是毁灭的理由。”
他收起珠子,目光扫过众人。
“西北,”
“去终结这场……持续了太久的悲剧。”
刘邦看着那庞大的、沉浸在自身执念与混乱中的肉瘤,又看了看那只还在尝试发出柔和叫声的迷你奶狗,长长叹了口气,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屁股,语气复杂:
“得……搞了半天……
咱们这是要帮一个精神病晚期患者……进行强制安乐死啊?”
“就是不知道……这诊金,它付不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