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的感知,如同在暴风雨中飘摇的烛火,忽明忽灭。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构成“自我”基石的记忆与本能,正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如同沙漏中的细沙般,一点点抽离。“名字……龙且将军的能量特征……在模糊……项王的战吼频率……在失真……” 他紧蹙着眉头,灰白的瞳孔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近乎惶恐的神色,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不仅仅是遗忘过去……它在……抹除‘现在’……抹除我们……存在的痕迹……” 这种对存在本身的否定,比任何物理上的伤害,都更加令人通体冰寒。
倒悬犬城的“消化大厅”内,情况正在急速恶化。四周蠕动的肉壁分泌出的不再是单纯的酸液,而是一种带着精神麻痹与记忆溶解效果的暗紫色雾气。空气中回荡着“渊牧”那混合着机械与生物特性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如同无数细碎的冰锥,持续不断地凿击着每个人的意识壁垒。
“妈的……这紫烟……吸进去脑子跟糨糊似的……”刘邦用力甩着头,试图驱散那股昏沉感,他看向身旁的龙且,张了张嘴,却突然卡壳,“那个……龙……龙什么来着?扛大刀的那位?”
龙且正奋力劈砍着一条袭来的触手,闻言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看向刘邦,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战刀,一种陌生的违和感掠过心头。“我……为何在此挥刀?”他喃喃自语。
“龙且!刘邦!清醒!”嬴政的厉喝如同惊雷,带着帝威,暂时震散了围绕两人的紫雾。但他自己的眉头也紧紧锁起,握着轩辕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觉到,一些关于帝国律法、朝堂仪制的碎片,正在从脑海中悄然滑走。右臂那已蔓延至肩膀的晶化,传来更加刺骨的冰寒,仿佛在冻结他的思维。
项羽发出一声暴躁的怒吼,盘龙戟狂舞,将数条触手砸成肉泥。但他攻击的动作,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精妙与章法,多了几分纯粹野兽般的狂乱。他右臂的青灰纹路如同活蛇般蠕动,不仅侵蚀他的身体,更在混淆他关于战斗技艺的本能记忆。“杀!杀光!”他咆哮着,目标却似乎不再清晰。
公输哲等匠人围拢在一起,试图依靠集体意志抵抗,但他们的专业术语在口中变得磕绊,那些深植于本能的知识结构,正在松动、崩塌。墨珂和腹朜眼中刚刚恢复的清明再次被混乱取代,甚至开始无意识地在地上刻画着扭曲的、毫无意义的能量纹路。
“不能……不能再待下去……”韩信强撑着几乎要涣散的感知,“核心……找到那个抵抗源……那是……唯一的锚点……”
求生欲压过了记忆流失带来的恐慌。在嬴政的指挥下,项羽如同狂暴的开路机器,用蛮力硬生生在堆积如山的残骸中,劈开一条通道,朝着韩信指引的方向前进。
残骸中充斥着各种扭曲的机械、怪异的生物组织以及破碎的能量核心,仿佛一个文明的坟场。终于,在劈开一堵由巨大骨骼和金属碎片堆砌的“墙壁”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被残骸强行隔离出来的、相对纯净的小小空间。中央,一枚巴掌大小、布满了裂痕的菱形水晶,正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星白色光芒。正是这光芒,勉强驱散了周围的紫雾,形成了一个直径不足三米的安全区域。
而当众人踏入这光芒范围时,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精神波动,如同久违的甘泉,拂过他们几乎干涸的意识。
“……后来者……终于……等到……”
一个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意念,从水晶中传出。
“吾名……沈……无……咎……”
沈无咎!
这个名字如同钥匙,瞬间撬动了众人记忆深处那被封印的壁垒!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伴随着头痛的,还有一些模糊却至关重要的碎片!
量子暗髓!母钟崩解!混沌冲击!
“是您……封印了深渊?!”公输哲激动得声音发颤,尽管记忆依旧混沌,但那源自本能的崇敬与震撼,无比真实。
“……残魂……苟延……‘渊牧’……非源……乃……窃贼……与……看门犬……”沈无咎的意念充满了疲惫与悲凉,“深渊……本体……沉睡于……吾的……尸体……容器……西北……极致之暗……”
更多的信息碎片涌入:
所谓的“渊牧”,并非混沌的源头,它更像是一个窃取了部分深渊力量与星纹技术的疯狂科学家兼收割者!它建立这倒悬犬城,制造混沌变异体,收集强者数据与本能,甚至引导白帝的牺牲……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终极目的——
解析并掌控深渊本体的力量,甚至……取而代之!
而白帝的牺牲,净化巨兽,乃至他们一路的挣扎,似乎都在“渊牧”的观测与算计之中,成为了它实验数据的一部分!
“西北……星火残烬……乃……旧日封印……之……关键……亦是……深渊……苏醒……之……诱因……”沈无咎的意念越来越微弱,“尔等……记忆流失……乃‘渊牧’之……同化力场……欲将尔等……化为……纯净的‘素材’……剥离过往……重塑忠诚……”
真相,如此残酷而庞大。
就在这时,整个空间剧烈震动!暗红肉瘤似乎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更加狂暴的精神冲击和紫雾如同海啸般涌来!沈无咎水晶的光芒急剧闪烁,变得明灭不定!
安全区域在缩小!记忆流失的速度在加快!
“不……不行了……我快忘了……忘了我是谁……”刘邦抱着头,眼神涣散,他甚至开始无意识地模仿头顶那只迷你奶狗的叫声。
龙且和钟离昧背靠着背,眼神中充满了战士的决绝,但他们握兵器的手,却显得有些迟疑,肌肉记忆正在失效。
项羽的咆哮中夹杂着越来越多的无意义嘶吼,青灰纹路几乎爬满了他的半边脸颊。
连嬴政,都感觉脑海中关于“皇帝”、“一统”的概念在变得模糊,唯有右臂那冰冷的晶化痛楚无比清晰。
“锚点……需要……更强的……锚点……”沈无咎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
嬴政猛地抬头,那双金色的瞳孔中,尽管记忆在流逝,但那股贯穿时空的帝王意志却未曾真正熄灭!他看向那枚即将熄灭的水晶,又看了看身边这些即将失去“自我”的同伴。
没有犹豫!
他左手并指如剑,在几乎完全晶化、失去知觉的右臂上,猛地一划!
嗤——!
没有鲜血流出,只有点点金色的、蕴含着磅礴帝气与不朽意志的光粒,如同燃烧的星辰,从他划破的晶化皮肤中飘散出来!
这不是普通的血,这是帝血魂粹!承载着他最本质的意志!
他引导着这些金色的光粒,如同绘制古老的契约,缓缓注入那枚布满裂痕的沈无咎水晶之中!
嗡——!!!
水晶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芒!那光芒瞬间驱散了浓稠的紫雾,如同一个坚固的精神堡垒,将所有人笼罩在内!
在这蕴含着帝王意志与先驱残魂的星光照耀下,那冰冷的记忆流失感,骤然停止!
已经模糊的名字、淡忘的本能、流逝的情感联结……如同退潮后重新显露的礁石,虽然依旧蒙着尘埃,却稳稳定格,不再消失!
“陛……下……”龙且看着嬴政那为众人撑起一片记忆晴空的、微微颤抖的背影,虎目含泪,那几乎遗忘的忠诚与敬仰,如同火山般在胸中复苏。
“政哥……”刘邦喘着粗气,看着嬴政那洒落金色光粒的右臂,第一次收起了所有的嬉皮笑脸。
代价是巨大的。嬴政右臂的晶化,在逼出帝血魂粹后,颜色变得更加灰暗,那刺骨的寒意甚至开始向他的肩胛和胸膛蔓延。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也萎靡了不少。
“抗拒……毁灭……”“渊牧”的咆哮充满了计划被打乱的震怒!整个消化大厅的肉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内挤压,无数的触手和酸液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誓要将这最后的抵抗连同那可恶的水晶一起碾碎!
然而,就在这疯狂的攻击中,一直趴在刘邦头顶、似乎在看戏的迷你混沌奶狗,忽然竖起了耳朵。它那乌溜溜的眼睛,不再是纯粹的混沌与戏谑,而是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混合着好奇与思索的光芒。它看着嬴政那洒落的金色光粒,又看了看那散发着纯净星芒的水晶,用小鼻子轻轻嗅了嗅。
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它猛地从刘邦头顶跳下,化作一道小小的黑白闪电,主动冲向了那些疯狂攻击的触手!
它的小爪子挥舞间,那些坚韧无比的触手竟如同脆弱的纸条般被轻易撕碎!它甚至张口,咬住了一条粗大的、正在喷射酸液的触手主干,猛地一吸!
那触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下去!而迷你奶狗的身上,那黑白色的毛发似乎更加油亮了几分。
这小东西……似乎在吞噬“渊牧”的力量?!
趁着迷你奶狗造成的混乱和沈无咎水晶(融合了帝血后)撑起的稳定光环,探索队获得了极其宝贵的喘息之机。
记忆的危机暂时解除,但代价惨重,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嬴政收回力量,水晶的光芒缓缓内敛,沈无咎的意念也再次陷入沉寂,需要时间恢复。而嬴政的右臂,几乎完全被灰暗的晶化覆盖,如同一条冰冷的石臂。
他看向手中那颗一直指引方向的“路引”珠子。此刻,珠子似乎受到了沈无咎水晶与帝血的双重刺激,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烈,那指向西北的光束,不再仅仅是方向,更仿佛带着一种悲壮而急切的呼唤。
星火残烬,旧日封印,深渊本体,窃贼“渊牧”……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里。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撕裂,却带着踏过遗忘深渊后的、更加不容置疑的坚定:
“记忆,暂时守住了。”
“但‘渊牧’的笔,尚未停下。”
他收起珠子,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倒悬的犬城,望向了那片极致的黑暗。
“下一笔,”
“该我们……来写。”
刘邦看着嬴政那几乎废掉的右臂,又看了看远处还在“进食”的迷你奶狗和周围虎视眈眈的肉壁,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却依旧试图扯出那标志性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得……这下……
剧本从‘逃生’改成‘弑神’了……就是不知道……稿费够不够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