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的焦土早已被反复浸透的鲜血凝成紫黑色,每一次兵刃碰撞都伴随着碎裂的骨屑与飞溅的血肉。
苦难旅者的巨影在夜色中如同移动的山岳,黄金与白骨铸就的巨刃每一次挥落,都能轻易将数名喀麻士兵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骨链扫过之处,正直者骑士厚重的黄铜战甲也如同纸糊般凹陷碎裂。
喀麻诸埃米尔的部队早已没了最初冲锋时的气势,残存的士兵在巨物的阴影下瑟瑟发抖,却被身后督战的军官逼着向前,每一步都踏在同伴的尸骸之上,惨叫声此起彼伏,却连片刻都无法撼动那怪物的攻势。
阿加松的正直者骑士团也好不到哪里去,减员近四分之一的损失让这支钢铁军团的阵型出现了明显的破绽。
一名骑士的右腿被骨链缠住,巨大的拉力瞬间将他的腿骨扯断,他轰然倒地的瞬间,胸口便被随后落下的巨掌碾成肉泥。
另一位骑士试图用战矛刺穿怪物的眼眶,却被突然暴起的骨手抓住武器
连人带矛被甩向远处的岩石,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后便没了声息。
阿加松浑身浴血,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拄着断裂的战矛勉强支撑,看着身边越来越稀疏的战友,眼中燃烧着不甘的怒火,却难掩一丝疲惫。
基利安的幻影早已变得透明如蝉翼,都卜勒的每一次挥剑都显得格外艰难。
爱丽丝的独角兽也已是伤痕累累,她的双刀只能在怪物身上划出浅浅的伤口,那些伤口转瞬便被蠕动的血肉覆盖愈合。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后退半步,基利安的屏障一次次挡住致命攻击,爱丽丝的走位刁钻地寻找着破绽。
但毫无疑问,胜利的天平已经有了倾向。
诺佩恩悬浮在意识空间里,小小的身躯趴在赛利姆的枯骨之上,空洞的眼睛透过旅者的视野俯瞰着这一切。
在他的认知里,这便是理所当然的结局——短暂的抵抗终究敌不过永恒的苦难。
在苦难之前的所有一切都是徒劳可笑。
他看着喀麻士兵一个个倒下,看着正直者骑士的阵型逐渐崩溃,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只觉得这不过是真理降临前的必经过程,就像当初那杯甘甜的清水之后,必然会迎来地牢里的酷刑一样。
但当他的目光转向那座孤零零的指挥大帐时,心中却升起了名为“疑惑”的情绪。莫德雷德正坐在帐内的软垫上,姿态慵懒地靠着椅背,手中捏着一颗果干,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
火光映照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焦灼与担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惬意的从容,仿佛眼前这尸山血海的战场与他无关,他只是在享受一段悠闲的休憩时光。
甚至手中果干吃完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重新倒出一把,一颗一颗仔细挑选着吃。
小小诺佩恩不懂。
为什么这个人能如此平静?
明明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倾向自己,明明他的部下正在成片死去,明明他随时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在诺佩恩的记忆里,所有面临绝境的人都会哀嚎、会恐惧、会崩溃,就像当初被奴隶贩子抓住的自己,就像那些在沙漠中渴死的旅人,就像那些被他的旅者屠戮的士兵。
可莫德雷德不一样,他的平静不是麻木,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笃定,仿佛早已知道结局,早已掌控一切。
时间在惨烈的厮杀中一分一秒流逝,夜幕愈发深沉,乌云如同厚重的黑幕遮蔽了天空,只有几颗微弱的繁星在云层缝隙中闪烁,光芒黯淡得像是在为死去的灵魂哀悼。
喀麻诸埃米尔的部队已经死伤过半,残存的士兵再也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用弓箭骚扰,却连怪物的防御都无法突破。
正直者骑士团的直接战斗力只剩下原先的五分之一,阿加松身边仅剩下不到二十名尚能战斗的骑士,每个人都已是强弩之末,呼吸粗重如拉风箱。
诺佩恩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还不后退?
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精疲力竭,明明已经看到了绝望,却依旧坚守在原地?
那些喀麻埃米尔明明是被迫合作,为什么不趁机逃走?
那些正直者骑士明明可以保全自身,为什么要拼到最后一刻?
这些问题像细小的石子,投进他早已被苦难填满的内心,泛起一圈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但他很快便压下了这些疑惑。
苦难是世界的真理,凡人的执念终究无法改变什么。
他操控着苦难旅者让无数骨链从体内爆射而出,密密麻麻朝着残存的联军发起了最后的猛攻。
巨刃高高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准备将阿加松和他身边最后的骑士们彻底碾碎。
就在这时,一阵震天动地的战吼突然从俄西玛绿洲的外围传来,穿透了厮杀的喧嚣,响彻夜空!
诺佩恩心中一惊,连忙操控旅者的视野望去。
只见原本由不歇马穆鲁克坚守的外围防线,此刻竟被一道蓝色的洪流冲开了巨大的缺口!里克老爷子的本体一马当先,愤怒的他手持钉头锤,身先士卒。
他一锤砸飞一名不歇马穆鲁克的头颅,怒吼着带领繁星骑士团冲破了防线,马蹄声如雷,所向披靡。
紧随其后的,是马库斯率领的重装步兵军团,他们手持巨盾与长剑,组成严密的方阵,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将溃散的不歇马穆鲁克逐一肃清。
诺兰的弓弩手军团则迅速占据有利地形,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精准地射杀那些试图重新集结的敌人。
三支队伍配合默契,如同三把利刃,硬生生在坚固的防线上撕开了一条血路,朝着战场中央疾驰而来。
“繁星,团结一致!”
里克老爷子的怒吼声震彻四野,他手中的钉头锤闪烁着寒光,朝着苦难旅者的巨影直冲而去。
蓝色的骑士团如同奔腾的洪流,紧随其后,马库斯的步兵方阵与诺兰的弓弩手也迅速展开阵型,将苦难旅者团团围住,与残存的联军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诺佩恩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惊讶,空洞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看着那些突然出现的援军,看着他们脸上决绝的神情,看着那面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的四棱星旗帜。
诺佩恩轻声自言自语道:
“好奇怪……”
………
……
…
下一个瞬间!
【护民敕令!】
繁星骑士团瞬间人数暴涨化成蓝色洪流!
蓝色洪流裹挟着雷霆之势撞入战局,里克老爷子的钉头锤带着破风的锐响,狠狠砸在苦难旅者的膝盖关节处。
黄金与白骨铸就的巨刃尚未劈落,便因这突如其来的重击偏折方向,沉重地砸在焦土之上,激起漫天紫黑色的血雾与碎石。
阿加松眼中瞬间燃起炽热的光芒,他嘶吼着掷出断裂的战矛,枪尖精准刺入旅者肩胛处未愈合的伤口,那处血肉蠕动的速度骤然停滞。
“啊,终于撑到了!莫德雷德!这一次我必须要收你双倍的报酬!”
基利安拼透明的幻影骤然凝实,与爱丽丝相视一眼。
爱丽丝秒懂之后,爱丽丝的独角兽人立而起,双蹄踏碎空气,她借势腾空跃起,双刀并拢如新月,狠狠劈向旅者脖颈处。
基利安抓住独角兽的马尾也被带到空中,再一次自高而上的重重劈下。
刀锋嵌入骨骼的脆响刺耳,黑色的血沫喷涌而出,旅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躯踉跄着后退,踩碎了数具尸骸。
马库斯的重装步兵方阵迅速合拢,巨盾交错组成铜墙铁壁,将旅者围困其中。诺兰的弓弩手军团箭如雨下,特制的破甲箭穿透层层血肉。
喀麻残存的士兵见状也重燃勇气,埃米尔们亲自拔剑冲锋,弯刀与长剑交织成密集的刃网,朝着旅者的四肢疯狂劈砍。
诺佩恩在神性空间里剧烈挣扎,小小的身躯颤抖,他嘶吼着催动更多骨链爆射而出,却发现那些原本听话的骨骼竟开始抗拒。
旅者的巨躯出现明显的滞涩,黄金巨刃挥落的速度越来越慢,骨链的力道也大幅衰减。
爱丽丝和基里安的合击之下,骷髅碎裂的瞬间,诺佩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从枯骨上扯离,属于他的神性空间轰然崩塌。
“噗通” 一声,小小的身影摔在冰冷的焦土上,沾满血污的脸颊贴着破碎的尸骸,空洞的眼睛还带着些许茫然。
而那座移动的山岳般的巨影,在失去操控的瞬间轰然跪倒,膝盖砸在地上激起一圈烟尘。
骨骼与血肉的蠕动逐渐停止,露出底下残缺不全的骷髅骨架,原本被遮蔽的面容缓缓清晰。
随后那个怪物就好像被夺走了珍宝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诺佩恩有些惊讶。为什么没了自己的操控,这个怪物还能行动,明明自己已经被赶出神性空间了!
随后诺佩恩恍然大悟!
“哦,是赛利姆吗?”
那正是赛利姆残存的神智,在苦难的枷锁碎裂后,终于重获清明。
看到摔在面前的诺佩恩,赛利姆巨大的骷髅头微微颤抖,残破的巨爪小心翼翼地伸过去,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般将孩子接入掌心。
他没有理会周围呼啸而来的兵刃,只是缓缓蜷缩起庞大的身躯,将诺佩恩护在胸口最柔软的血肉与骨骼之间。
长剑劈在他的背脊上,激起火星四溅,巨盾撞在他的肩甲上,让他闷哼一声,却始终不肯挪动分毫,唯有重复不休的低语在夜空中回荡:“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诺佩恩被这温暖而坚实的庇护包裹着,歪着脑袋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巨大骷髅头。
他能感受到赛利姆的颤抖,能听到那充满痛苦的忏悔,空洞的眼眸里泛起一丝困惑,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只是单纯地好奇发问:
“你的对不起,能减轻我曾经受到的苦痛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让赛利姆的低语戛然而止。
破碎的骷髅头的眼眶里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被奴隶贩子折磨的日夜,那些在沙漠中渴到晕厥的瞬间,那些被碎尸万段的剧痛,岂是一句 “对不起” 便能抹平?
诺佩恩伸出小小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冰冷的骷髅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野兽。
“松手吧,赛利姆。”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在苦难来临之前,不要再挣扎了,盲目地接受吧。看来我暂时不会成为新神,那么我就再死几次而已。”
掌心的孩子轻轻挣了挣,语气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漠:
“来吧,松开手吧,我的旅者。
然后让他们把我杀了,毕竟我已经因为喝过你的水,而被碎尸万段过一次,再死一次也无所谓。”
“而且这次我死的不冤,是我主动发难,要为他们带来苦痛。”
“那至少比之前莫名其妙被你们那些大人物弄死合理多了。”
赛利姆的巨爪猛地收紧,将诺佩恩护得更紧了。
他对着周围愤怒的联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咆哮歇斯底里,联军可不打算给那怪物喘息的机会,谁知道这玩意会不会突然站起来。
苦难旅者的自我再生能力,已经让人吃尽苦头了
众人的武器再次劈落,在他的骨骼上留下深深的裂痕,箭矢穿透他的血肉,带出黑色的汁液,但他依旧蜷缩着身躯,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岳,用残破的身躯为怀里的孩子筑起最后一道屏障,嘴里反复呢喃着那句无力却执着的忏悔:
“对不起…… 对不起……”
夜空中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了些许,微弱的星光洒落下来,照亮了焦土上这奇异的一幕。
………
……
…
“好了,不要再打了,停手吧。”
莫德雷德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前,众人有些诧异,年长的埃米尔完全不在意涵养,他将自己的弯刀插在地上,怒吼的想要骂死莫德雷德。
莫德雷德理都没有理这个货。
他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鉴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