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了下午,日头已往西斜了两竿子,像个醉醺醺的金轮,把天边的云彩染成了金红相间的锦缎,连带着演武场的青石板都映上了层暖融融的光晕,踩上去都带着股余温。
晌午那股能烤化石头的燥热早已散去,凉丝丝的风从花果山深处溜出来,带着水帘洞的潮气和桃林的甜香,吹得场边堆着的帆布背包“哗啦啦”作响,像是谁在低声打着呼哨。东方七宿、猪八戒和玄女来得最早,个个精神抖擞——角木蛟身披的亮银铠甲被风拂得“哗啦”作响,甲片边缘的花纹在光下流转;亢金龙颔下的龙须微微飘动,带着点金光;猪八戒揣着个刚啃了一半的野果,果肉是紫莹莹的,嘴角还沾着几滴果汁,时不时咂咂嘴;玄女则拢了拢月白的袖口,指尖划过袖口绣着的银丝云纹,眼角眉梢都带着对这场狩猎的期待,像是藏着星子。
演武场前排摆了一溜丈余长的青石桌,桌沿被磨得光滑,是常年摆放物件留下的痕迹。
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灭魂”霰弹枪,乌黑的枪身在夕阳下泛着冷幽幽的光,像是浸过寒潭的铁。枪托处的硬木纹路清晰可见,是上好的紫檀木,透着股子刚猛的气势,活像一排蓄势待发的黑色猛兽,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扑向猎物。
角木蛟眼尖,隔着老远就瞅中了最左边那杆,枪身上刻着几道暗红色的符文,是用朱砂混了松烟墨涂的,蜿蜒盘旋如游蛇,看着就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力。
他大步走过去,靴底踩在石板上发出“笃笃”声,伸手将枪拿起,掂量了掂量,枪身压得手腕微微下沉,足有八斤重,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点笑意。
白衣仙子恰好走过来,素白的裙摆在风里轻轻晃,见状笑道:“没想到角木蛟将军还好这口,竟喜欢带些个性的枪械。说起来,这上面的符文也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就是军火厂的工匠猴子闲得慌,拿刻刀随手划上去的,图个新鲜好看罢了,您倒当真了。”
角木蛟用指腹摩挲着枪身的符文,那纹路深浅不一,带着股粗糙的力道,像是能嵌进指腹里。他认真道:“仙子说笑了。我瞧着这符文虽简单,却透着股刚劲,握在手里倒觉得沉甸甸的,像是能助我一臂之力似的。再说了,上了战场,枪上多些纹样,看着也更威风些,震慑宵小正好。”
旁边的心月狐也没闲着,她穿着件水红的罗裙,裙摆绣着缠枝莲,在枪堆里挑挑拣拣,纤长的手指涂着蔻丹,划过一个个枪身,时而皱眉嫌枪身太糙,时而摇头说纹样俗气。
最后才选中了最中间那杆刻满粉色花瓣的霰弹枪,花瓣是桃花样式,层层叠叠如初绽的,枪托处还嵌着点螺钿,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彩光,像落了星子。她把枪往怀里一抱,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如蝶翅,带起一阵香风,是她常用的桃花露味道,娇声道:“这杆才配得上我,打猎物也要打得优雅,总不能跟那些糙汉似的,扛着光秃秃的铁家伙瞎晃,没点情趣。”
尾火虎瞅着心月狐那模样,撇了撇嘴,嘴角的虎牙闪了闪,转身在最右边选了杆枪身刻着烈焰图案的霰弹枪。火苗张牙舞爪,边缘还刻着几道锯齿状的纹路,像是要把枪身烧穿,看着就火辣辣的。“还是这把带劲!”他掂量着枪身,指节敲了敲枪托,发出“笃”的闷响,“打出去定能像火燎似的,把猎物烧个通透,哪像某些人,拿枪当簪子戴,中看不中用。”
房日兔、氐土貉、箕水豹和猪八戒就随意多了。房日兔选了杆枪身光滑的,枪身没半点纹样,摸着像玉,他晃了晃枪身说:“这样不勾挂树枝,钻林子时方便,省得被藤蔓缠上。”;氐土貉挑了杆最轻的,枪身比别的细些,他掂量着,嘟囔着“太重了扛不动,打会儿猎胳膊得酸掉”;箕水豹则捡了杆枪身刻着水纹的,纹路是一圈圈的涟漪,他摸着说:“看着亲切,跟我老家的河水似的,顺手。”;猪八戒最是干脆,随手拿起最边上那杆看着最粗的,枪管比别的粗了半指,掂量两下就背在了身上,枪托抵着他圆滚滚的肚子,还嘟囔着:“管它啥模样,能打猎物就是好枪,待会儿俺老猪定要多打几只老虎,烤着吃才香!最好再打只野羊,炖锅羊肉汤,撒把葱花,想想都流口水,能喝三大碗!”
亢金龙在枪堆里翻了半天,手指扒拉过一个个枪身,最后选了杆刻着龙纹的霰弹枪。龙身矫健,鳞爪分明,连龙须都刻得根根清晰,像是下一秒就要从枪身上飞出来。他拎着枪,昂首挺胸,龙角在光下泛着光泽,仿佛自己也化作了腾云驾雾的游龙,声音带着点嗡鸣:“这杆合我心意,龙配龙,才像样。”
正热闹间,崩将军和芭将军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他俩个头高大,肩膀宽得像座小山,仗着力气大,把挡路的小猴子们扒拉到一边——有个穿绿袄的小猴没站稳,“哎哟”一声摔在地上,手里的水壶滚出去老远,“哐当”撞在石板上,里面的水洒了一地,还冒着热气,是刚灌的山泉水。
崩将军嘴里还嚷嚷着:“让开让开,别挡路!耽误了俺打猎,仔细你们的皮!”说着就扑到桌前,各抢了一杆看着最沉的枪,枪身比别的粗了一圈,枪管上还带着防滑的纹路,扛在肩上压得肩膀都往下沉,转身就要走,枪托差点撞到旁边的氐土貉。
“站住!”玄女皱起眉头,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投进湖面的石子,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喧闹,“下回给我乖乖排队!再敢恃强凌弱,就罚你们绕着花果山跑十圈,少一圈都不行!到时候累得你们爬不动,看你们还怎么打猎!”
崩将军和芭将军脖子一缩,吐了吐舌头,像两个被抓包的顽童,耳朵都耷拉下来了。他们不敢吭声,乖乖地站到了一边,肩膀上的枪还在微微晃动,枪托磕着铠甲发出“叮叮”的轻响。
马元帅和流元帅则规矩得多,慢悠悠地排着队,马元帅选了杆带防滑纹的,纹路是菱形的,他摸了摸说:“这样打枪时不硌手,省得震得虎口发麻。”;流元帅挑了杆刻着云纹的,云纹是卷卷的,说看着顺眼,“跟我当年在天上当差时穿的官服纹样像。”两人选了枪后还朝玄女作了个揖,动作标准,才算完事。
孙彩猊先是给自己挑了杆最普通的,枪身光溜溜的没什么花样,木托处被摩挲得发亮。随后又在枪堆里翻了半天,手指扒开一杆杆枪,从最底下翻出一杆刻着牡丹的霰弹枪,花瓣饱满,叶脉清晰,花心处还嵌着点金粉,看着就透着股富贵气。
他把枪递到白贞莹面前,嘿嘿笑道,露出两颗小虎牙:“这个给你,牡丹配美人,正好!你看这花瓣,跟你裙子上绣的多像,都是粉嫩嫩的。”
白贞莹接过枪,指尖触到冰凉的枪身,像碰到了块寒冰,脸颊微微泛红,像抹了层淡淡的胭脂,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脸颊。她笑着说:“多谢你啦,这枪确实好看,我很喜欢。”说着便把枪背在肩上,调整了下肩带,让枪身更贴合后背。
孙悟空最是随意,在枪堆里胡乱抓了一杆,枪身刻着些简单的回纹,是工匠图省事刻的。他顺手拉了拉机柄,“哗啦”一声脆响,枪栓滑动得顺滑利落,带着点金属的清越。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像是闪着光:“管它啥样,能打响就行!俺老孙打猎,靠的是眼力劲儿,不是枪上的花活儿,再好的枪,没本事也打不着猎物。”
白衣仙子拍了拍手,掌心相击发出“啪啪”声,朗声道:“都安静些,我先给各位演示一下如何装弹,别到时候拿着枪不会用,白费了力气。”说着从袖袋里掏出几发十二号霰弹,黄铜外壳在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上面的纹路一圈圈绕着,像串小小的齿轮,边缘还有点毛刺,是新铸的。
她拿起一杆枪,拇指按住侧面的按钮,“咔”的一声打开装弹口,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将子弹一颗一颗塞进去,动作麻利如穿花,指尖翻飞:“看见没?就是这样装,弹仓能容下五发子弹,打空了再装就行,千万别贪多,塞多了容易卡壳,到时候可别怪枪不好使。”
演示完,她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大木箱,箱子是用松木做的,带着松脂的香味,上面还钉着铜锁,此刻都敞开着,里面码满了子弹,像堆小元宝。“现在开始领子弹,每个人五十发,都记好了,省着点用。要是打空了子弹,就算还没到时间,也得退出比赛,可别耍赖。”
众人纷纷点头,排着队领了子弹,有的揣在背包的侧兜里,侧兜是用帆布缝的,鼓鼓囊囊的;有的用布袋子装着系在腰上,布袋是粗麻布的,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还有的干脆别在裤腰带上,子弹壳碰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
小猴子们领了子弹,还互相攀比着谁的子弹外壳更亮,举着子弹对着太阳照,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像群刚出窝的麻雀。
白衣仙子见众人都领完了,又道:“今日的猎场不在咱们花果山,在傲来国的西山。我不在掐指一算,爻象显示,傲来国的太子今儿也会去西山打猎,免不了要跟咱们争一争地盘。”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像洒了层清辉,“到时候你们都大胆些,嘴上强势点,会说的多说几句,可别被一个凡间太子比下去了,传出去丢咱们花果山的脸!尤其是你,孙悟空,嘴巴别太饶人,但也别真动起手来,毕竟是凡间太子,给些面子,别坏了规矩。”
孙悟空把玩着手里的黄铜霰弹,把子弹抛起来又接住,“当”的一声脆响,子弹落在掌心沉甸甸的。他笑道:“放心吧师姐!想当年俺老孙在天庭都敢大闹,还怕个凡间太子?看我如何舌战群儒,把他说得体无完肤,又挑不出错处来,保管让他心服口服!”
白衣仙子放心地点点头,随后双手结印,指尖捏着个复杂的诀,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清越像风铃。
只见一股柔和的白光从她指尖溢出,像层薄纱笼罩住那些不会驾云的小猴子,将他们轻轻托到半空,稳稳地停在云端,离地面有七十丈高。
小猴子们吓得紧紧抓着彼此,有的闭着眼不敢看,有的却兴奋地大喊大叫,指着地上的景物咋咋呼呼。
东方七宿、猪八戒、玄女、孙悟空、四健将、孙彩猊和白贞莹也纷纷跃上云端,脚踩祥云——孙悟空的筋斗云翻出个跟头,云边泛着金光;猪八戒的云团软乎乎的像团棉花,还带着点他身上的汗味;白衣仙子的云是素白的,像朵巨大的雪莲——朝着傲来国的西山飞去,云影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影,飞快地移动。
云行甚速,耳边风声呼啸,像有无数只小兽在嘶吼。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西山就遥遥在望。只见那山连绵起伏,像条卧着的青龙,山脊线在天边划出柔和的弧度。山上林木葱郁,深绿浅绿交织在一起,有墨绿的松树,翠绿的橡树,还有些泛红的枫树,风一吹,树梢涌动如波浪,“哗啦啦”地响。隐隐能听见林中鸟兽的叫声,有鹿鸣“呦呦”,清越悠长;有鸟啼“啾啾”,清脆悦耳;还有野猪的哼哼声,沉闷厚重,像闷雷。众人按落云头,落在山脚下一片广阔的空地上,地上长满了没过脚踝的青草,草叶上还挂着水珠,是傍晚的露水,踩上去软绵绵的,还带着股泥土的清香,混着青草的味道。刚站稳脚跟,就听见远处传来敲锣打鼓声,“咚咚锵锵”的,震得空气都在颤,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扬起的尘土半天都散不去,像条黄龙。
领头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穿着件明黄色的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团龙图案,龙目圆睁,龙须飞扬,针脚细密,一看就价值不菲。腰间佩着玉带,玉扣是暖白色的羊脂玉,温润透亮,上面刻着“万寿无疆”四个字。
手里拎着一把雕花长弓,弓梢嵌着宝石,是鸽血红的,在光下闪闪烁烁,弓弦是牛筋做的,泛着油光。身后跟着一大群随从,有抬着帐篷的,帐篷是锦缎做的,绣着山水图,远山近水,亭台楼阁,栩栩如生;有扛着猎具的,弓箭、长矛、猎犬笼子样样俱全,猎犬是黑色的细犬,正吐着舌头喘气;还有捧着茶水点心的,托盘是红木的,上面摆着精致的瓷碗,碗里是碧莹莹的茶水,点心是梅花状的,看着就香甜。队伍长得望不到头,足有百十人,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侍卫还穿着铠甲,腰佩长刀,刀鞘是鲨鱼皮做的,气势汹汹的,眼神像鹰隼。
孙悟空捅了捅白衣仙子的胳膊,胳膊上的猴毛蹭着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师姐,那穿得花里胡哨的,想必就是那太子了吧?瞧这排场,比当年玉帝出巡也差不了多少,倒会享受。”
白衣仙子点头道:“正是他。看这架势,是把西山当成自家后花园了,倒霸道得很。”
玄女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指尖捻着自己的衣角,银丝云纹在指腹间滑动:“有好戏看了,咱们先瞧瞧他会有什么动作。若是识趣,倒省了些麻烦;若是不识趣,也正好让孙悟空练练嘴皮子,省得他闲得慌。”
那太子远远就瞧见了孙悟空一行人,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像拧成了个疙瘩,锦袍上的龙纹仿佛也跟着蹙起了眉。
他对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太监吩咐了几句,那太监脸白得像张纸,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颜色,下巴上没一根胡子,说话尖声尖气的,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他立刻迈着小碎步跑过来,步子又急又快,像只被追的兔子,跑到离众人三丈远的地方站定,扯着公鸭嗓喊道:“太子驾到,尔等草民还不行礼?一个个愣着干什么,想抗旨不成?仔细你们的脑袋!”
孙悟空“咄”了一声,眼睛瞪得像铜铃,金光闪闪的:“行礼?行什么礼?俺老孙见了玉皇大帝都懒得弯腰,一个凡间太子算哪根葱?也配让俺们行礼?怕是没睡醒吧!”
那太监被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柿子,连脖子都红了,随即跳脚道:“嘿!你这泼猴好大的口气!知道眼前是谁吗?这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太子殿下。龙子龙孙,你敢不敬?小心我奏请殿下,把你拖下去打板子,打烂你的猴屁股!”
那太子在远处听见了,倒也没动怒,只是扬声道,声音透过风传过来,带着点贵气:“算了,不必行礼了。今日是出来狩猎的,图个快活,不必跟他们计较,失了兴致就不好了。”他说话时,语气倒还算平和,只是眼神里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像在看地上的蝼蚁。
太监一听,立刻转头对孙悟空一行人喊道,声音更尖了:“听见没?太子殿下宽宏大量,不跟你们这些山野村夫计较,还不赶紧谢恩?真是一群不懂规矩的东西,没见过世面!”
崩将军最看不惯这太监狐假虎威的模样,那太监尖细的嗓音像指甲刮过瓷碗,听得他脑仁直疼。
他“噌”地一下从原地弹起,落地时带起一阵尘土,稳稳地跳到太监面前。崩将军本就生得魁梧,肩宽背厚如半截黑铁塔,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太监,比他高出一个半头还多,阴影把太监整个罩了进去。他那双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溜圆,眼白里的血丝像要炸开,粗声吼道:“嘿!你这阉人,真是狗仗人势的东西!太子殿下说话,轮得到你这奴才插嘴?再多说一个字,俺就把你像扔破烂似的扔回宫里,让御膳房的恶犬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他说话时,唾沫星子像断了线的珠子,劈头盖脸溅到太监脸上,打得太监脸颊生疼。
那太监哪见过这等凶神恶煞的毛脸猴子?崩将军脸上的绒毛根根倒竖,獠牙在唇间闪着寒光,活脱脱从山神庙里跑出来的护法神。
他吓得腿肚子一软,左脚跟不知怎地绊住了右脚尖,“哎哟”一声踉跄着向后倒去,亏得身后的侍卫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摔个四脚朝天。手里那柄缀着白牦牛尾的拂尘“啪嗒”掉在地上,尘柄磕在石头上,断成了两截。太监连滚带爬地往太子那边蹿,靴子上沾满了泥,原本油光水滑的发髻散了一半,几缕头发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他脸色惨白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宣纸,嘴唇哆嗦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半天挤不出一句整话,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蹦出:“殿……殿下……他……他们太无礼了……这……这简直是反了!”
太子斜睨了太监一眼,眼神里的嫌恶几乎要溢出来,没好气道:“我让你上前问他们来此做什么,谁让你狗拿耗子,逼着人家行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若不是看在你伺候本宫多年的份上,早把你打发去守皇陵了!”训斥完太监,他才转头看向孙悟空一行人,声音里带着刻意维持的平和,却掩不住那股生在皇家的倨傲:“不知各位来这西山有何贵干?看你们背着的家伙什,倒像是来打猎的。可惜了,今日这西山,本殿下已向父皇报备过,专为本宫围猎所用,宫里的羽林卫早就清过场了,闲杂人等是不能进的。”
孙悟空往前迈了一步,双手抱在胸前,那虎皮裙随着动作扫过脚踝,他微微歪着头,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敬意:“俺们确实是来打猎的。不过殿下这话就有失公允了——这西山是傲来国的山,是天地间的造化,凭什么你说包就包了?难不成这傲来国的一草一木,都成了你家后院菜畦子里的黄瓜茄子,想摘就摘,想圈就圈?”
那太子一听这话,反倒来了兴致,原本有些不耐烦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他上下打量着孙悟空,见这猴子生得毛脸雷公嘴,头戴的紫金冠上翎羽歪歪扭扭,身上的锁子甲沾着些花果山的泥土,背着杆乌沉沉的霰弹枪,模样虽怪诞,却透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太子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哦?你这猴子倒有些胆色,敢在本殿面前说这等话。敢问是哪路神仙?报上名来,说不定本殿还听过你的名号。”
孙悟空挺了挺胸膛,胸脯上的猴毛根根竖起,傲然道:“俺乃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千里迢迢来这西山,不为别的,就是想猎些野味回去,给洞里的孩儿们添个荤菜,尝尝鲜!”
太子一听“齐天大圣”四个字,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两盏被点燃的琉璃灯,先前的倨傲消散了大半。
他往前凑了两步,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敬佩:“原来是大圣!久仰大名!我父皇常在御书房提起您,说您当年大闹天宫,把凌霄宝殿搅得翻天覆地,那等威风,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顿了顿,脸上又露出为难的神色,“虽说本殿久仰您的威名,但这西山我确实跟父皇报备过,今日由我来狩猎。要不这样,大圣您先随我回宫一趟,跟我父皇说一声?他若点了头,本殿立刻就带着人走,绝无二话。”
旁边的太监缓过些神来,见太子对这猴子如此客气,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似的疯长。他佝偻着腰,踮着脚尖凑到太子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殿下,依奴才看,这群人来路不明,瞧着就不是善茬!您看那穿红裙的,眼波流转,分明是狐狸精(指心月狐);这毛脸的,尖嘴猴腮,定是猴子精;还有那额头带王字的,凶神恶煞,是老虎精(指尾火虎);长耳朵的,定是兔子精(说的房日兔);那头带龙角的,浑身戾气,怕是恶龙(暗指亢金龙)以及……他们个个都不是凡人,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惹祸上身,伤了您的龙体可就万劫不复了!”
太子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聒噪!让我再想想,别在这儿絮絮叨叨的!”
心月狐的耳朵比山里的狐狸还灵,那太监的嘀咕一字不落地钻进她耳里。
她顿时柳眉倒竖,那双原本含着水汽的桃花眼瞪得溜圆,水红色的罗裙随着动作飘起一角,往前走了一步,娇叱道:“你这狗奴才,满嘴喷粪胡说八道什么!本姑娘是正经修行的狐仙,受天地灵气滋养,可不是那些山野里成精的狐狸精!懂不懂尊卑规矩?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把你这张烂嘴撕成八瓣,让你这辈子都发不出声来!”她说着,身后九条毛茸茸的狐尾“唰”地展开,像一把缀满粉色绒毛的扇子,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尾尖还沾着几片花瓣。
尾火虎在一旁看得有趣,见心月狐炸了毛,忍不住偷偷对身边的亢金龙挤眉弄眼,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让旁边的人听见:“你瞧狐姐,今天中午在梳妆镜前磨蹭了一个时辰,又是描眉又是画眼,嘴唇上还涂了桃花膏,这会儿看着是挺漂亮,就是妖妖娆娆的,也难怪人家会认错,把她当成狐狸精。”他说着,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虎牙在唇间闪了闪。
心月狐的耳朵尖得能听见蝴蝶振翅,尾火虎的话像根针似的扎进她心里。她猛地转过头,眼神像淬了冰,一把揪住尾火虎的耳朵,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使劲往上一提:“你说什么?有种再给我说一遍!信不信我把你的耳朵拧下来,串成挂件挂在枪上,让你这辈子都记着祸从口出!”
尾火虎疼得龇牙咧嘴,半边脸都皱成了包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忙求饶:“狐姐,疼疼疼!我错了,我真错了!我这张破嘴就是欠抽,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再拧耳朵就真掉了,以后打猎听不见枪声,打不着猎物,岂不是给您丢脸?”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掰心月狐的手指,那模样活像只被捏住耳朵的猫。
玄女在一旁看得无奈,轻咳一声,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行了,都别闹了。这是在外面,当着凡人的面,像什么样子?若是被传出去,说咱们三界仙神跟市井泼皮似的打闹,仔细你们的皮!”
心月狐这才悻悻地松开手,尾火虎捂着被揪红的耳朵,疼得直抽气,那耳朵尖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连带着半边脸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此时太子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对着孙悟空拱了拱手,语气诚恳了许多:“既然是齐天大圣,本殿自然不能不给面子。我父皇也常教导我们,要敬重仙神,不可怠慢。今日这西山,就先让给您狩猎,本殿改日再来便是。”
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多谢太子殿下通融!改日俺老孙若去傲来国都城,定去宫中拜访陛下和殿下,带些花果山的鲜桃当见面礼!”
太子摆了摆手,对身后的随从朗声道:“走,咱们回府!今天这西山,就交给大圣了!”说完,他利落地翻身上了随从牵来的白马。那马通体雪白,连一根杂毛都没有,马鞍是用鲨鱼皮裹的,缀着七颗鸽血红宝石,马蹄踏在地上,发出“哒哒”的脆响。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山下走去,敲锣打鼓声渐渐远了,扬起的尘土也慢慢落定,只留下地上几串杂乱的马蹄印。
白衣仙子见太子一行人走远了,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在空地上回荡:“好了,没外人了,该正式开始咱们的狩猎比赛了!”
众人顿时一阵欢呼,像憋了半天的潮水终于决堤。崩将军把霰弹枪往肩上一扛,拳头捏得咯咯响;猪八戒掂了掂手里的枪,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孙彩猊拉着白贞莹的手,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每个人都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钻进树林里大显身手。
白衣仙子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都听好了!你们每个人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在这西山范围内,能打多少猎物就打多少。最后结算的时候,不论猎物大小,只算数量,谁打的猎物数量最多,谁就是第一名!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震得旁边的树叶都簌簌往下掉。
“好,现在开始!”
白衣仙子话音刚落,众人就像离弦的箭似的,“嗖”地一下冲进了树林。
孙悟空仗着身法敏捷,离地一尺,“咻”地一下就蹿到了最前头,云团带起的风把路边的野花都吹得歪倒在地,眨眼间就没了影。
东方七宿紧随其后,角木蛟的铠甲在林间闪着银光,亢金龙的龙角几乎要刺破树叶;猪八戒也不甘落后,挺着大肚子跑得飞快,嘴里还嚷嚷着“肥猪我来了”。
四健将、孙彩猊和白贞莹则兵分两路,马元帅和流元帅往左边的山谷去,崩将军和芭将军朝右边的密林冲,孙彩猊拉着白贞莹钻进了中间的灌木丛,打算铺开战线,多打些猎物。那些小猴子们就松散多了,三三两两地跟在后面,有的还摘了朵野菊花插在枪管上,说说笑笑的,倒像是出来游玩,不像是打猎。
玄女望着众人冲进树林的背影,笑着对白衣仙子说:“看他们这股劲头,怕是今天西山的野兽要遭殃了。咱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找个地方歇着,慢慢等吧,看看他们今天能打些什么好东西回来,能不能让咱们换换口味。”
白衣仙子笑着点头,指尖拂过身边的一株野蔷薇:“希望他们别只打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小动物,虽说那些肉嫩,但不够解馋。不过话说回来,太大的猎物,像熊瞎子、野牛之类的,他们怕是也带不回来多少,毕竟那玩意儿太沉了。”
话分两头,却说那西山树林之中,此刻已是热闹非凡。“砰砰”的枪声此起彼伏,像过年时的爆竹,时而清脆,时而沉闷,夹杂着鸟兽的惊叫声,把整个山林都搅活了。
崩将军眼尖得像鹰隼,刚钻进树林没多远,就瞧见前面一片青翠的草地上,一只梅花鹿正在低头吃草。
那鹿皮毛油亮,像抹了层油脂,白色的斑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体态优美得像幅画,正小口小口地啃着沾着露水的三叶草。崩将军屏住呼吸,脚步放得极轻,像猫捉老鼠似的慢慢靠近,生怕惊了猎物。他悄悄举起枪,枪管上的符文在树荫下泛着微光,瞄准鹿的前腿与躯干连接处——那是他多年打猎摸出的要害。“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像长了眼睛似的飞过去。那梅花鹿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四条腿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草地上溅起几点殷红的血。
崩将军哈哈大笑,声音震得树上的鸟都飞了起来:“痛快!这‘灭魂’霰弹枪的停止作用是真强,一枪就撂倒,比之前用的连火铳厉害多了!那火铳打鹿,没个三五枪根本打不倒,这枪是真给劲!”他走上前,一把将梅花鹿扛在背上,那鹿足有百十来斤,他却像扛着只鸡似的轻松,继续往前搜寻猎物,眼睛瞪得溜圆,生怕漏过任何风吹草动。
芭将军那边也不甘示弱,他在一片密密麻麻的灌木丛里钻来钻去,裤腿被荆棘勾破了好几个洞。
忽然,他看见一只獐子正蹲在灌木丛深处,那獐子耳朵尖尖的,眼睛像黑葡萄,正警惕地四处张望,鼻子嗅来嗅去,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芭将军眼睛一亮,想都没想,抬手就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子弹穿过枝叶的缝隙,精准地打中了獐子的脖子。獐子应声倒地,四条小短腿蹬了蹬,就没了气息。他也把獐子扛在背上,那獐子虽不如梅花鹿沉,却格外滑溜,他用绳子把獐子捆在背上,大步流星地往前赶,嘴里还嘟囔着:“崩将军能打到鹿,俺也能打到好东西,定要比他多打几只,不然岂不是被他比下去了!”
孙悟空跑得最快,在树林里穿梭如飞,脚不沾地,像一阵风似的。他的火眼金睛能穿透树叶的遮挡,任何猎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忽然,他瞧见前面的草丛里闪过一道黑影,速度快得像闪电。孙悟空定睛一看,嘴角勾起一抹笑——竟是一只黑豹!那黑豹通体漆黑,只有两只眼睛像绿幽幽的灯笼,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前爪按在地上,后臀微微抬起,摆出了攻击的架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像在警告他不要靠近。
孙悟空艺高人胆大,非但不怕,反而觉得有趣,他笑了笑,举起枪对准黑豹的胸口,“呯”的就是一枪。黑豹惨叫一声,声音凄厉得像婴儿啼哭,当场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爪子徒劳地抓了抓地面,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黑色的皮毛上渗出暗红的血。
孙悟空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黑豹,见它确实没气了,便拔下一根毫毛,放在嘴边吹了口气,念了声咒语。那毫毛立刻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乾坤袋,袋口“呼”地一下张开,像个黑洞。
他拎起黑豹的尾巴,把它扔进了乾坤袋,袋子晃了晃,却没显出丝毫鼓胀。孙悟空把袋子往腰间一系,又继续往前赶路。没走多远,又瞧见一只灰兔子在蹦蹦跳跳,嘴里还叼着根胡萝卜,三瓣嘴啃得正香。他抬手又是一枪,“砰”的一声,兔子应声而倒,胡萝卜滚出去老远。孙悟空捡起兔子,也扔进了乾坤袋,嘴里嘟囔着:“这小东西倒是肥,烤着吃肯定香。”
孙彩猊和白贞莹这边,两人手牵着手在林间走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孙彩猊忽然一把将白贞莹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笑嘻嘻地说:“贞莹,你别怕,有我在呢,保证不让那些大型猎物伤着你。要是遇到老虎豹子,我一枪就把它们撂倒,给你当坐垫!”
白贞莹被他搂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像抹了胭脂,她轻轻推了推他:“我才没那么娇弱呢!你看,前面有只兔子!”
孙彩猊顺着白贞莹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离他们不远的一棵老槐树下,有只灰兔子正在啃胡萝卜。那兔子耳朵长长的,时不时抖一下,圆滚滚的身子像个毛球。他刚想举枪,可因为搂着白贞莹,胳膊被绊着,动作慢了半拍。白贞莹眼疾手快,趁他愣神的功夫,挣脱他的怀抱,举起那杆刻着牡丹的霰弹枪,稳稳地瞄准兔子,“砰”的就是一枪。兔子连哼都没哼,就四脚朝天倒在了地上,胡萝卜还卡在嘴里。
孙彩猊惊讶地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行啊贞莹,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准头可以呀,一枪就打中了,比我还厉害!”
白贞莹白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娇嗔,脸颊泛起的红晕比鬓边簪着的石榴花还要艳:“行了,别贫嘴了,赶紧放开我。这是来打猎的,不是来闲逛的,咱们得好好狩猎,争取多打些猎物,可不能被别人比下去。”她说话时,指尖轻轻拂过枪身的牡丹花纹,花瓣上的螺钿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孙彩猊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松开了手,指腹还残留着她衣袖上的香软。“好嘞,听你的!”他说着,抬手拍了拍枪托,“那咱们分开些走,你往左边,我去右边,碰到大家伙就喊一声,互相照应着。”
两人分了方向,白贞莹踩着满地的落叶往前走,靴底碾过枯叶发出“沙沙”声。她眼尖,瞧见一棵山楂树后藏着只獾子,正缩着脖子啃野果。她屏住呼吸,端起枪慢慢瞄准,手指扣在扳机上,稳如磐石。“砰”的一声,獾子应声倒地,她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快步上前把猎物拎了起来,挂在腰间的绳钩上。
角木蛟、亢金龙和房日兔三人结伴而行,脚下的石子被踩得“咯吱”响。
角木蛟走在最前,铠甲上的鳞片反射着林间的碎光;亢金龙紧随其后,龙角在枝叶间若隐若现;房日兔垫后,长耳朵时不时抖一下,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正走着,忽然一阵虎啸如雷贯耳,震得头顶的树叶“簌簌”往下掉。三人猛地抬头,只见十丈开外的一块黑褐色岩石上,趴着一只斑斓猛虎。那老虎足有小牛犊般大,额头上的“王”字纹路清晰,一身皮毛金黑相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它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凶光,前爪在岩石上磨了磨,露出雪白的尖爪。
角木蛟反应最快,几乎在虎啸响起的瞬间就举起了枪。他枪身的暗红色符文在情急之下竟微微发亮,枪口稳稳地对准老虎。“砰”的一枪,子弹呼啸而出,却因老虎忽然摆了摆头,只打中了它的后腿。“嗷呜——”老虎吃痛,发出一声震耳的怒吼,后腿上的血瞬间染红了皮毛。它怒目圆睁,拖着受伤的腿,像道黄黑色的闪电朝三人猛扑过来,腥风扑面而来。
“快开枪!”角木蛟大喊一声,迅速后退半步,重新瞄准。亢金龙也不含糊,他端起刻着龙纹的枪,手指紧扣扳机,对着老虎的肚子扣动了扳机。“砰!”子弹精准地钻进老虎的腹部,老虎惨叫一声,庞大的身躯晃了晃,扑来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血顺着腹部的伤口汩汩流出,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日兔瞅准时机,他端枪的手稳得像铁铸的,枪口死死锁住老虎的头部。“砰!”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正中老虎的眉心。
老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顿,琥珀色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凶光褪去,重重地倒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角木蛟走上前,用枪尖拨了拨老虎的尸体,确认它断了气,才笑道:“这老虎够壮实的!腿是我打断的,肚子是亢金龙打中的,头是房日兔补的枪,功劳各占一份。要不咱们就按这算,把它算成咱们仨共有的,公平吧?”
亢金龙撇了撇嘴,龙尾不耐烦地扫了扫地面,卷起几片落叶:“这也太公平了,一点意思都没有。算了算了,这老虎我不要了,我自己再去打别的,定能打到比这更大的!”说罢,他拎着枪转身往密林深处走去,龙角在枝叶间划出轻微的响动。
房日兔也摆了摆手,长耳朵抖了抖:“我也不要了,这老虎太沉,带着不方便。我再找些别的猎物,兔子野鸡什么的,好带又够数。”他说着,也提着枪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角木蛟哈哈大笑,笑声在林间回荡:“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他弯下腰,双手抓住老虎的前爪,猛地一使劲,竟把这百十来斤的老虎稳稳地扛在了背上。他的铠甲被老虎的血染红了一片,却毫不在意,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还哼起了小调。
心月狐这边,她可没像其他人那样埋头搜寻。她找了片开满蒲公英和紫菀花的草地,草地上还点缀着几株金黄色的野菊,香气袭人。
她斜倚在一棵老槐树下,树身斑驳的树皮上长满了青苔。她故意把水红色的罗裙铺开,裙摆上的缠枝莲绣纹在花丛中若隐若现,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她时不时抬手拨弄一下鬓边的珠花,或是对着花丛露出个浅笑,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不一会儿,一只肥嘟嘟的土拨鼠从旁边的洞里钻了出来。那土拨鼠浑身棕黄色,圆滚滚的像个毛球,小爪子捧着颗野栗子,正准备往洞里拖。
它抬眼瞧见心月狐,顿时像被施了定身法,手里的野栗子“啪嗒”掉在地上也没察觉。它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小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心月狐,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更别说逃跑。
心月狐见土拨鼠被自己迷住了,笑得花枝乱颤,肩膀微微耸动,连带着树上的槐花也掉了几朵在她发间。
她一边搔首弄姿,对着土拨鼠抛了个媚眼,一边娇声说:“小兄弟,你看本狐仙美吗?是不是比你洞里的石头好看多啦?”说着,她纤手一挥,几缕雪白的狐毛在空中打了个转,变成了一个绣着粉色狐狸图案的帆布袋。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趁土拨鼠还在发愣,一把将它抓了起来。土拨鼠“吱”地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四肢徒劳地蹬了蹬,就被扔进了袋子里。
心月狐拎着袋子,指尖轻轻敲了敲袋身,发出“咚咚”的轻响,笑道:“放心吧,本狐仙不伤害你,就是带你出来见见世面。你看那些糙汉,打猎就知道砰砰开枪,吵得人心烦,一点都不懂得优雅。咱们这样,多和谐。”她说着,又瞧见一只刺猬慢悠悠地从花丛里爬过,便故技重施,没一会儿就把刺猬也收进了袋子里。
一时间,整个西山树林里枪声此起彼伏,“砰砰”声不绝于耳,像一场盛大的爆竹宴。马元帅正追着一头野猪在林间绕圈,野猪“嗷嗷”叫着,撞得树枝乱晃;流元帅则在一片芦苇荡边瞄准了一群野鸭,枪声一响,几只野鸭扑棱着翅膀掉了下来;氐土貉蹲在一棵松树下,盯着树洞里的松鼠,手里的枪端得稳稳的;箕水豹在溪边埋伏着,专等喝水的猎物送上门来。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不亦乐乎。
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白衣仙子从袖袋里掏出一面铜锣,那铜锣是黄铜打造的,边缘刻着回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拿起旁边一根乌木木棍,对着锣面“哐哐哐”地敲了起来。
那锣声洪亮浑厚,像闷雷滚过山谷,穿透力极强,连跑在最前面、已深入密林数里的孙悟空都听得一清二楚。
玄女正坐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手里把玩着一朵野蔷薇,闻言笑着说:“仙子这是鸣金收兵啊!看这锣声的劲儿,怕是十里地外都能听见。”
白衣仙子放下木棍,擦了擦手心的汗,笑道:“没错,就是告诉他们时间到了,该回来了。再晚些,天就要黑了,山路不好走。”
正说着,就见猴子们陆陆续续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打头的是几个小猴子,有的手上拎着两三只灰兔子,兔子的耳朵还耷拉着;有的怀里抱着一只小麂子,累得脸红脖子粗;还有的只打了一只肥野鸡,正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跟在后面,生怕被人笑话。
崩将军和芭将军走在中间,两人都是满面红光。崩将军怀里抱着一只梅花鹿;背上背着一只斑斓猛虎,虎尾垂在地上拖出一道痕迹;左手拎着三只兔子,右手还提着一只獾子,活像个移动的猎物堆。芭将军也不示弱,怀里搂着一只獐子,背上扛着一头野猪,野猪的獠牙闪着寒光,手里同样拎着好几只小动物,嘴里还哼着小曲,显然收获颇丰。
马元帅和流元帅紧随其后,马元帅的猎物袋鼓鼓囊囊的,露出几只野鸭的羽毛;流元帅则拖着一只羚羊,羚羊的角弯弯的像月牙。孙彩猊和白贞莹并肩走着,孙彩猊手里拎着个大藤筐,里面装满了兔子、獾子、野鸡,足有十几只;白贞莹的袋子里也装了七八只猎物,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东方七宿也差不到哪儿去,角木蛟背着那只大老虎,虎头上还沾着几片树叶;亢金龙手里提着两只狐狸,皮毛油光水滑;房日兔的腰间挂着一串兔子,足有五六只;氐土貉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小松鼠,松鼠的尾巴蓬松得像朵花,显然是那只意外收获;心月狐拎着她的帆布袋,里面的土拨鼠、刺猬时不时动一下,发出细微的声响;尾火虎则扛着一只野羊,羊腿还在晃悠。
最惊人的是猪八戒,他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大竹筐,里面竟装着一窝老虎,大大小小足有四只,显然是端了老虎的老窝。
他把竹筐扛在肩上,嘴里得意地哼唧着:“还是俺老猪厉害,一找就找到个老虎窝,这下晚上能敞开吃了!”
心月狐把帆布袋往地上一放,拍了拍袋身,对众人扬声道:“看见没?这就是本狐的美貌,不用一枪一弹,照样收获满满,这才是狩猎的最高境界。”
尾火虎在一旁听了,故意拖长了语调,阳怪气地说:“对对对,狐姐最漂亮,狩猎都不需要子弹,光靠美貌就能把猎物迷得晕头转向,我们这些用枪的,跟您比起来可真是太粗鄙了。”
心月狐瞪了他一眼,刚想反驳,孙悟空“咻”地一下从树林里蹿了出来,落在众人面前。他抖了抖手里的乾坤袋,袋口朝下一倒,“哗啦啦”一阵响,瞬间倒出来三头老虎、三只鹿、六只兔子,还有两只黑豹,在地上堆成了一小堆。孙悟空拍了拍手,得意地扬起下巴:“怎么样?俺老孙打的够多吧?就凭这些大家伙,第一名肯定是俺的!”
白衣仙子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数了数,孙悟空的猎物加起来一共十四只。她又去数了孙彩猊的藤筐,里面竟有十九只猎物,有大有小。白衣仙子直起身,笑着说:“哎呦,还真不是孙悟空打的最多,孙彩猊的数量最多。”
孙悟空一听,眼睛瞪得溜圆,不服气地嚷嚷道:“为啥呀?师姐,俺老孙打的都是体型比较大的动物!老虎、鹿、黑豹,哪一个不比兔子獾子值钱?理应是我最多才对!”
白衣仙子捂着嘴笑:“我可没说按体型算,比赛规则说了,小型、中型、大型都一样算,毕竟都是动物,一只就是一只,可不能因为个头大就多算。”
孙悟空咂了咂嘴,挠了挠头,虽然还是觉得不服气,但也知道规矩不能改,只得悻悻地说:“行行行,算他厉害,下次俺老孙专打小的,看谁打的多!”
玄女走过来,笑着对东方七宿和猪八戒说:“今天晚上可算能吃上顿像样的美食了。说句实话,天庭的食堂真是难吃得很,顿顿都是素斋,肉少的可怜,清汤寡水的,一点滋味都没有。”
角木蛟深有同感,皱着眉点头:“那可不,我中午在天庭食堂吃饭,还从菜里吃出一根头发丝来,害得我半天没胃口,这会儿正好补补。”
白衣仙子拍了拍手:“好啦,别念叨了,咱们该回家了。把猎物都收拾好,今天晚上肯定是这段时间吃得最饱的一次。”
众人纷纷应和,七手八脚地把猎物归拢好。白衣仙子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柔和的白光笼罩住那些不会驾云的小猴子和沉重的猎物,将他们轻轻托到半空,稳稳地停在云端。
孙悟空、猪八戒、东方七宿等人也纷纷跃上自己的祥云,白贞莹的云团是淡淡的粉色,孙彩猊的则是青绿色,与他的衣服相映成趣。
一行人脚踩祥云,载着满获的猎物,朝着花果山的方向飞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林间的枪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这场热闹的狩猎比赛,就此落下了帷幕。
赋词一首:
《临江仙·西山猎影》
西斜日染层林绣,枪鸣惊起风烟。
七雄四将各扬鞭,玄狐施俏影,猛虎落云巅。
紫袍太子初相遇,唇枪舌剑周旋。
归来猎物满囊肩,输赢谈笑里,霞色漫归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