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那即兴的摇篮曲,像一层暖呼呼、软绵绵的薄纱,轻轻柔柔地罩住了整片未定义之域。之前还跟开了锅似的、啥可能性都往外冒的这片鬼地方,愣是被这调调给捋顺毛了,变得像一片洒满星光的、不起波澜的安静海面。那个情绪奇点,这会儿也消停了,庞大的身子随着旋律微微起伏,透着一股吃饱喝足后犯懒打盹的劲儿。它不再瞎折腾、乱“定义”了,就那么无意识地维持着周围那些被旋律带出来的安静景象——缓缓流淌的星河啊,深不见底却异常平静的海水啊,还有望不到边、只有风吹草低的虚影。
气泡里头,算是彻底安稳下来了。规则稳当,光也是那种让人心定的暖色。苏牧躺在林栀怀里,睡得那叫一个沉,呼吸又匀又长,脸上看不出一丁点之前的痛苦挣扎,好像所有的糟心事都离他远去了。林栀嘴里不敢停,一遍又一遍地哼着那简单的调子,她能感觉到,眼下这看着像是稳住了的局面,脆得像层窗户纸,全指望着这没啥技术含量的哼哼呢。
秩序网络那边,更是静得吓人,大伙儿连喘气都憋着,生怕动静大了点。连能量循环系统都给调到了最省电的模式,就怕哪块儿多冒点能量波动,把那边那位“爷”给惊着了。墨衡的投影也变得淡得快看不见了,用最低功耗盯着奇点那边总算平缓下来的数据流,可他心里头那根弦,绷得比谁都紧。他太清楚了,这眼巴前的平静,底下指不定藏着多吓人的暗流呢。
远处,混沌核心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像头蛰伏的恶兽,眯着眼等着,等着看有没有可乘之机。
可就在这片安静得有点过分、好像啥事都没有的表象底下,苏牧的意识,在好不容易从痛苦和混沌那套乱人心神的玩意儿里挣脱出来后,并没变成一片空白,反倒是往更深处沉了下去,沉到了一个由纯粹“问号”堆起来的地方。
这梦做得怪,没啥具体画面,也没啥声音,就有一个问题,像宇宙大爆炸之前那个点,在他意识最中间,悄没声地、可劲儿地膨胀开来:
“我……凭啥就‘存在’这儿了?”
这可不是读书人掉书袋那种问法,这是他魂儿里头、跟他那“变量”的老底子绑在一块儿、对“存在”这码事最根本的琢磨。是他自个儿,从秩序到混沌,从好好一个人到差点被抹得干干净净,又从啥也不是的虚无里被硬拽回来,经过这一大圈折腾之后,魂儿里自个儿冒出来的、躲都躲不开的终极困惑。
就这个“问号”本身,就是一股子特别纯粹、特别有劲的“变量”信息。
它顺着那根压根没真正断过、把他和情绪奇点死死拴在一块儿的线,悄无声息地……传出去了。
外面,那个看着像是已经“睡着”了的情绪奇点,它那大得没边的身子,猛地一下……定住不动了。
林栀的摇篮曲还在那儿飘着呢,可这会儿好像再也钻不进它突然变得贼拉“专注”的那股劲儿里了。奇点周围那些安生景象,跟按了暂停键的画儿似的,全定格了。
它所有的“感觉”,所有的“算计”本事,所有的“定义”权柄,好像在这一下,全被苏牧意识深处扔出来的那个简单得要命、可又根本得不能再根本的“问号”……给牢牢吸住、勾走了魂儿!
对于这么个由“可能性”塌缩出来、又因为闹情绪才活泛起来的奇点来说,“存在”本身,就是它所有力气的根子,可也是它自个儿从来没正经琢磨过的……“前提”。
苏牧这一问,好家伙,像是不小心拿了把钥匙,插进了一个它自己都不知道在哪的锁眼里。
它开始……“琢磨”起来了。
不是按常理出牌那种琢磨,也不是闹情绪,而是用它那近乎没边的“定义”权柄,以一种更本源的法子,去……“试”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那一眨眼的功夫,以情绪奇点为中心,整个未定义之域……他娘的彻底炸锅了!
不是之前那种没头没脑的可能性变来变去,也不是闹情绪瞎改场景,而是一种……快得让人眼晕、复杂得脑仁疼的、就冲着“存在”这概念去的……“穷举法”试错!
关于“存在”到底是个啥的无数种“可能答案”,被奇点用它的权柄硬生生“定义”出来,刚冒头就被它自个儿给否了、抹了,接着又试下一种……
那片地界直接成了概念的炼钢炉,规则的试验田!
一会儿,那儿被定义成一个“心想事成”的宇宙,啥东西存在,全凭“我觉得有就有”,意识成了顶天的玩意儿,物质都是陪衬;
一会儿,又变成了“死物当家”的宇宙,意识不过是凑巧碰出来的,屁都不是;
一会儿,又成了“数学是爹”的宇宙,啥存在都是数学公式算好的,没跑儿;
一会儿,又变成了“全是假的”宇宙,啥存在都是骗人的,连“不存在”这码事本身也是骗局……
多少种互相打架、甚至自己抽自己嘴巴的“宇宙样板”在那儿生出来又灭掉,每一种样板被定义成真的那一刻,都带着相应的规则重组和显现,那场面,花里胡哨、光怪陆离得超出任何有脑子的生物能想明白的极限!
这景象,比之前任何一回瞎折腾都更吓人!因为它不再是撒泼打滚或者发脾气,而是……冲着宇宙的根子去的……“拷问”!
气泡第一个倒霉!
虽说之前奇点出于“依赖”下意识地护了一下,可眼下这冲着“存在”概念去的、狂暴的试错推演,稍微漏出来一点余波,就够气泡喝一壶的了!里头规则震得跟筛糠似的,光一会儿亮一会儿灭,结构嘎吱作响,好像随时会因为“存在”这定义被推翻,而直接散架玩完!
林栀的摇篮曲是哼不下去了,她吓得死死抱住苏牧,感觉自个儿的存在感都在那推演的余波里变模糊了,好像自己下一秒就可能变成假的似的。
秩序网络那边,更是乱成一团。所有观测设备“嗡”一下全超负荷报警了!墨衡的投影闪得跟接触不良的灯泡似的,差点当场崩溃!
“它……它这又是在作什么妖?!”岗岩将军嗓子都喊劈了。
“它在……回答苏牧首领的问题……”墨衡的声音带着从来没听过的惊恐劲儿,“它在用它的法子……验证‘存在’这码事到底算个啥!这……这么搞下去,怕是连锅端了,啥都剩不下!”
连远处一直装死的混沌核心,那片极致黑暗,在这吓死人的推演景象面前,头一回明明白白地露出了……“害怕”的意思!它那大坨的黑暗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好像生怕被那涉及存在老底的推演给沾上、给“重新定义”喽!
万一奇点真试出了个关于“存在”的“结论”,还用它那权柄把这结论“定义”成真的……
那眼下这宇宙里的一切——啥秩序、混沌、活物、死物、能量……所有按现在这套“存在”规矩来的东西,是不是都得因为跟新“定义”对不上号,而……瞬间玩完?化为乌有?或者被硬扭成符合新定义的德行?
谁他妈知道会咋样啊!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片概念乱炖的未定义之域,盯着那个正在发疯般推演“存在”有啥意义的情绪奇点。
而惹出这一切的苏牧,还搁那儿睡着呢。
他的意识,好像也泡在了奇点推演出来的、那无数种关于“存在”的可能答案的浑水里,随着那概念的浪头一起一伏。
他睡梦里,眉头又轻轻皱了起来。
好像在那没完没了的推演里,他自个儿也凭着本能……在找……属于他自己的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