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那双眼睛,空得吓人。乍一看像是蒙了层雾,可你要是敢盯着看久了,就会发现那雾后面是万丈深渊,里头有无数个细小的光点在疯狂旋转、生灭,快得让人头晕目眩,活像把整个宇宙的星河都塞进了他眼眶里。他那只抬起来的手,手指头还在无意识地划拉着,但已经不是刚开始那种乱比划了。那动作,慢慢有了种说不出的韵味,指尖划过的地方,空气里好像留下了淡淡的光痕,组成了某种复杂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轨迹。
他们所在的这个气泡小世界,可就遭了殃。原本那股暖洋洋、让人安心的晨曦般的光芒,现在跟块破布似的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流动的、刺眼的数据流,像发了洪水一样随着苏牧手指的节奏翻滚奔腾。旁边那张由光芒凝结成的椅子,轮廓一会儿清晰得像实体,一会儿又模糊得快要化在光里。林栀只觉得身子一会儿轻飘飘的快要飞起来,一会儿又像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摁在地上,这重力场变得比小孩儿的脸还善变。就连时间也变得不靠谱,感觉上一秒还正常,下一秒就好像被拉长了,或者猛地缩短了一截,弄得她心里头一阵阵发慌,恶心想吐。
她死死攥着苏牧另一只冰凉的手,指甲都快掐进他肉里了,嗓子喊得又哑又疼:“苏牧!苏牧你醒醒!看着我!你能听见我吗?”
可她的声音,就像扔进咆哮洪水里的小石子,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就被那片越来越汹涌的规则乱流给吞没了。苏牧整个人就像个提线木偶,所有的神智都被吸进了那片空洞里,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气泡外面,那个叫“变量奇点”的庞然大物,这会儿更是安静得诡异。它那不断变幻的形态几乎完全定格了,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可能性投影也全都收敛起来,那副专注的架势,活像个发现了绝世珍宝的学者,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苏牧那几根动来动去的手指头。更吓人的是,奇点周围那片未定义之域,里头景象变幻的节奏和花样,已经跟苏牧手指的动作严丝合缝地对上了——苏牧画个圈,域外就冒出无数旋转的星云漩涡;苏牧划条线,域外立马展开一片平坦得看不到尽头的几何世界……
这他妈哪里是简单的共鸣?这分明是苏牧在无意识状态下,把他灵魂里那些关于“变量”力量的、最本源的理解和运用方式,像倒水一样,通过这种诡异的连接,哗哗地往这个恐怖存在脑子里灌!
“他在教它……他在教那个东西怎么用力量……”通讯频道里,墨衡的声音干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压不住的恐惧,“必须拦住他!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就拦住!要是让这奇点完全搞明白了怎么系统性地使用它那个‘定义’权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凭本能瞎搞……那……那我们就全完了!谁都跑不了!”
秩序网络指挥中心里,死一样的寂静,只能听到仪器运转的嗡嗡声和人们粗重的呼吸。每个人脸上都没了血色,他们刚才可都亲眼看见了,那奇点是怎么随口一句话,就把混沌大佬的攻击当屁一样给放了的。要是这种力量被它掌握了,变得收放自如……那它跟传说中能凭空造物、也能一念灭世的创世神还有啥区别?不,可能比那还可怕!
“用强的!用最高强度的灵能冲击,对准苏牧首领!把他给我震醒!”岗岩将军红着眼睛吼道,拳头砸在控制台上哐哐响。
“不行!绝对不行!”林栀带着哭腔的尖叫和墨衡斩钉截铁的反对声几乎同时响起。
“苏牧现在的魂魄就跟蜘蛛网一样脆,来一下狠的,他立马就得散架!魂飞魄散!”林栀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墨衡的虚拟投影疯狂闪烁着,显然在超负荷运算:“而且将军,您想过没有?我们这边任何带有攻击性的动作,都极有可能被奇点判定为对它的‘观察样本’或者对它自身的威胁!一旦它被激怒,哪怕只是最轻微的反击,我们都承受不起!那可能是……是整个星域的规则被改写!”
就在这进退两难、急得人嘴上起泡的节骨眼上,另一边,混沌核心那片极致的黑暗,又有了新动静。
它好像从苏牧和奇点之间这要命的“教学”现场,嗅到了点什么……可乘之机?
一直紧紧缩成一团、防御得滴水不漏的黑暗,突然主动分离出一小缕东西。这缕暗影凝练得吓人,几乎不散发任何能量波动,颜色比最深的夜还要黑上几分。它不像之前那种狂暴的攻击性能量,反而透着股阴险狡诈的劲儿,里面包裹着一种专门针对灵魂意识层面的……“信息病毒”或者说“思维毒素”!
这缕毒蛇般的暗影,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未定义之域。它狡猾得很,没有直接莽撞地冲向气泡,而是像一滴墨水融入江河,巧妙地混进了那片与苏牧手指同步变幻的景象洪流里。它随着规则的波动上下起伏,躲躲藏藏,一步步地向着气泡内部渗透,目标直指苏牧那毫无防备、大门敞开的意识空间!
混沌主宰这老阴比,这次的目的不是硬碰硬干掉苏牧,而是……下毒!要用它最拿手的混乱、扭曲的信息,去污染、去搞乱苏牧那正在引导奇点的“变量”思维模式。只要苏牧的“教案”被篡改了,那奇点学到的,自然也就是一堆有毒的、走火入魔的“知识”!
这招真他娘的毒辣!简直是釜底抽薪!
那缕信息毒素,伴随着一股模拟出来的、充满诱惑和煽动性的低沉耳语,直接钻进了苏牧那空荡荡的意识之海:
“看见了吗……这才是‘定义’权柄真正的滋味……你能做到的,远不止于此……”
“何必把自己困在这小小的气泡里?何必受这具凡胎肉体的束缚?”
“试试看……定义‘混沌’为秩序……定义‘虚无’为存在……甚至……定义你自己……为这方天地的……唯一真神……”
苏牧那原本只是机械划动的手指,猛地一下僵住了!他空洞的眼睛里,那些疯狂闪烁的景象骤然加速,亮度也猛地拔高,刺得人眼睛疼。更可怕的是,那些景象开始变得扭曲、怪诞,充满了亵渎的味道——他看到星辰在像生物一样痛苦地哀嚎,宇宙的基本规则像绷断的琴弦般碎裂哭泣,万事万物都在一种绝对冰冷、绝对霸道的意志下被强行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他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划出的轨迹一下子变得乱七八糟,充满了攻击性和破坏欲!
气泡内部,刚刚还算有点规律的规则乱流,瞬间升级成了末日风暴!最后一点温暖的光芒被彻底扑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暗色辉光,照得林栀脸上毫无血色。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又像是被无数只看不见的手从各个方向拉扯,灵魂都快要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撕成碎片!她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昏过去。
气泡外面,奇点的“学习”过程果然受到了严重干扰。它那原本跟苏牧同步得好好的景象变幻,开始出现大片的雪花、乱码一样的扭曲图案,它的整体形态也开始变得不稳定,一会儿膨胀得像要爆炸,一会儿又收缩得像个奇点,散发出一种极其烦躁和困惑的意念波动,像是个被错误代码搞崩溃的系统。
混沌核心那边,则传来一阵冰冷的、带着计谋得逞意味的意念波动,虽然无声,却让人清晰地感觉到它在“冷笑”。
“坏了!是混沌!混沌在搞鬼!它在污染苏牧首领的意识!”墨衡第一时间就从监控数据流的异常中发现了端倪,声音都变了调,“苏牧首领现在传递出去的信息流充满了扭曲和混乱!奇点正在接收这些有毒的‘知识’!”
必须马上净化他的意识,切断污染源!刻不容缓!
可是,怎么搞?现在气泡里头规则乱成一锅粥,还有混沌毒素在里面搅和,怎么才能精准地把净化力量送到苏牧的灵魂深处,而不被干扰或误伤?
林栀看着苏牧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冷汗淋漓的脸,看着他还在胡乱颤抖、划出危险轨迹的手指,眼里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决绝。她放弃了所有抵抗规则风暴的防御,把自己仅剩的那点微弱得可怜的灵魂力量,全部抽离出来,凝聚成最纯粹、不含一丝杂质的意念——那里面是她对苏牧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爱恋、所有想要守护他的决心——就像最后一股清澈的山泉,不顾自身安危,义无反顾地……撞向了苏牧那被黑暗毒素侵蚀的意识!
这不是攻击,而是……呼唤!是唤醒!是她要用他们之间最深的那根纽带,去冲刷、去净化那些混沌的污秽!
“苏牧——!回来啊——!!是我——!林栀——!!”
她的灵魂之光,在接触到那片浓稠黑暗的瞬间,就发出了像是冷水滴进热油锅一样的剧烈“刺啦”声,光芒迅速被污染、黯淡、消融,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直接魂飞魄散,硬是靠着一股意志力才撑住没彻底消散。
但就是她这不要命的一撞!
苏牧那被无数混乱低语和扭曲景象填满的意识深处,仿佛被一道虽然微弱却无比熟悉、无比温暖的光给刺破了!
林栀……
这个名字,这个身影,这份刻骨铭心的情感……就像是在他即将彻底迷失方向、沉沦于无边混沌之海时,突然在远处亮起的一座灯塔!给了他最后的方向!
“呃啊啊啊——!”苏牧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一直划动的手指终于彻底停下,转而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指甲深陷进头皮!他眼睛里的景象和那些诱惑的低语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让他整个人像发了严重的癫痫一样,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翻滚起来!
气泡内部,因为失去了苏牧这个混乱源头的持续引导,那恐怖的规则风暴总算是渐渐平息了下来。但里面早已是一片狼藉,光芒黯淡得像是随时会熄灭,整个气泡结构也摇摇欲坠,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纹。
气泡外面的奇点,也因为引导信号的突然中断和接收到的信息污染,陷入了某种短暂的……“死机”状态。它那庞大的形态不规则地扭曲、蠕动着,周围未定义之域的景象变得支离破碎,乱七八糟,像是系统崩溃后的蓝屏界面。
混沌核心偷偷放出来的那缕信息毒素,在失去了苏牧这个宿主载体后,很快就被未定义之域本身的特性给稀释、分解、清除掉了,没留下什么痕迹。
然而,所有人的心都还悬在嗓子眼,因为最要命的问题并没解决。
苏牧虽然暂时摆脱了混沌毒素的直接控制,但他和奇点之间那种深刻的、要命的共鸣连接,并没有完全断开!他灵魂里那种“变量”特质,就像个关不掉的无线信号发射器,还在持续不断地、被动地向那个恐怖的存在发送着信号!
而他现在正在经历的剧烈意识冲突、灵魂上的创伤和痛苦,所有这些极不稳定的、充满负面情绪的混乱信息,正不受控制地、一股脑地……继续涌向奇点!
奇点那“死机”般的混乱状态,在接收到这股充满了“痛苦”、“愤怒”、“困惑”的变量信息流之后,非但没有恢复正常,反而开始向着一种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演变。
它那扭曲不定的形态中,开始散发出一种……越来越清晰的、类似于“愤怒”和“极度困惑”的……原始情绪波动!
一个开始拥有“情绪”的、同时掌握着“定义”现实权柄的……奇点?
林栀看着眼前痛苦挣扎、尚未完全清醒的苏牧,又感受着气泡外那个开始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善波动的庞然大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僵了。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好像……不小心唤醒了一个更恐怖、更不讲理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