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定义之域中央,那片小小的、散发着暖光的“气泡”,这会儿成了所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地方。之前那股子折腾劲儿过去了,混沌卵壳也散干净了,就剩下林栀和苏牧俩人,跟睡着了似的,飘在那片柔和的光里头。从“方尖塔”遗迹那边传来的那股子古老波动还没完全散,像是个看不见的老妈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俩由羁绊化成的光影,往他们自个儿破破烂烂的肉身里摁,一边摁还一边缝缝补补,修着那些快要散架的灵魂和身子骨。
苏牧身上那点儿死人气儿,总算是淡了。你凑近了仔细瞧,才能发现他胸口有那么一丝丝几乎看不见的起伏,冰凉的皮肤底下,好像有股微弱的暖意,正慢腾腾地往外散。他眉心那块以前亮得吓人的悖论印记没再冒出来,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说不清道不明,就好像……他刚从一场大梦里醒过来,梦里头啥都没有,连自个儿是啥都忘了,现在好不容易踩着了实地,虽然虚得很,但“存在”这两个字,算是重新刻进骨头里了。
旁边林栀的脸蛋儿,也慢慢有了点活人颜色,不像刚才,白得跟纸糊的一样。她那长长的眼睫毛抖啊抖的,跟蝴蝶翅膀似的,眼看就要掀开来。她的手,还跟苏牧的紧紧攥着,指尖传来一点点力气,虽然弱得跟风里的蛛丝差不多,但那是实打实的活气儿,是熬过了数九寒天,从冻土里硬钻出来的第一抹绿芽尖儿。
整个过程,没啥惊天动地的动静,安安静静的,反倒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庄重,像在进行一个外人看不懂的古礼。
气泡外头,那个叫“变量奇点”的玩意儿,可算是消停了。它那套永恒变脸的把戏近乎暂停,周围那些花里胡哨、闪来闪去的可能性投影也淡了下去,好像它把全部“精神头”都收了回来,就搁那儿,一动不动地“瞅”着气泡里头这出“死而复生”的戏码。对它来说,这大概是个新鲜课题:一个具体得不能再具体的“存在”,是咋样从它那片“要啥有啥,又啥都不是”的破海里,给捞出来的?
另一边,混沌核心那片扎眼的黑暗,还是那副严防死守的德行,可谁都能感觉到,那儿有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边,一眨不眨。它之前扔出来的那团混沌规则,算是完成了敢死队的使命,渣都没剩。这会儿它正拨拉着算盘,冷冰冰地算计着这笔买卖是亏是赚。
秩序网络里头,更是静得吓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岗岩将军那对石头拳头捏得嘎吱响,大长老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跟哪路神仙唠嗑。墨衡的投影凝实得跟真人差不多,脑门上要是能出汗,估计早就成瀑布了,他正玩命地分析着监控数据里每一个针尖大的变化。
这时间过得,那叫一个慢熬。每一秒都拉得老长,悬着的心就这么吊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眨眼,也可能是一百年。
林栀那一直颤动的眼睫毛,猛地抖了几下,然后,慢慢地,掀开了一条缝。
她那双银色的眸子,刚开始还有点空,有点木,像是蒙着一层雾,迷迷糊糊地映着气泡里温暖却陌生的光。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手心传来的温度和那微弱但持续的跳动,让她一个激灵。
她猛地扭过头,视线落在身旁那张脸上。
苏牧还闭着眼,但脸上不再是死人的惨白,呼吸也均匀起来,看着就跟累极了睡着了一样。
“苏牧……”林栀嗓子哑得厉害,声音跟蚊子哼似的,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她想坐起来,可浑身软得像摊泥,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灵魂深处更是针扎似的疼,这是穿越未定义之域和灵魂差点报销留下的后遗症,没那么容易好。
就在这时,苏牧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好像梦里遇到了啥麻烦事。他的手指头,无意识地,轻轻回握了一下林栀的手。
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林栀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止都止不住。她死死攥住他的手,把额头抵在他粗糙的手背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没了声。
回来了。都回来了。虽然现在弱得跟刚出生的猫崽似的,浑身是伤,可他们确实是从那个连“存在”都能抹掉的鬼门关,硬生生爬回来了!
气泡外头,那个“变量奇点”好像“看”够了。它那暂停的变脸戏法,又开始慢悠悠地、试探性地……动了起来。但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了,它不再是胡球乱变,而是……好像有样学样,开始模仿起气泡里头那套稳定的、充满了“特定性”的规则结构!
它周围那片未定义之域,那些疯疯癫癫、闪来闪去的景象里头,开始冒出越来越多跟气泡里头类似的稳定片段——一会儿是安安静静的星空,一会儿是潺潺流动的小溪,甚至偶尔还闪过一截青木族那片森林的影子……这玩意儿,它居然在……学怎么“稳住”?学怎么从乱七八糟的无限可能里,挑出一种来,然后把它定住?
这变化,可把一直盯着的墨衡和混沌核心都给惊着了!
这奇点,这个高深莫测的家伙,居然在模仿它自个儿肚子里那个它本来想当“错误”给清理掉的稳定结构?!
这他娘的是几个意思?它想干啥?
与此同时,随着苏牧和林栀的意识一点点清醒,他们和秩序网络之间那根几乎断掉的联系,也像是接了根细丝,重新连上了点儿。尤其是苏牧,虽然他这会儿力量全无,灵魂跟破布口袋似的,但他和秩序生态网络那种打根儿上就有的联系,就像是老树埋在地底最深的根须,开始悄咪咪地吸收着网络反馈过来的一星半点生机能量,滋润着他那千疮百孔的魂魄。
生命古树也传来了欣慰的意念,一股股翠绿温和的灵能,像春天的雨丝,透过网络,悄无声息地滋养着两人。
可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场要命的危机总算过去,老天爷总算开了回眼的时候——
一直缩着防御的混沌核心,那片极致的黑暗,冷不丁……动了!
它好像从奇点模仿“稳定”的举动里,闻到了一股子极其危险的味道!一个能随便定义现实、而且还在学怎么“稳住”的奇点,这他妈的比那个只会瞎折腾可能性的奇点,要可怕多少倍?它简直不敢想!
它等不了了,也看不下去了!
趁着苏牧和林栀刚回魂,弱得一批,趁着奇点正处在“学走路”的别扭劲儿上,它必须……先下手为强!
那片庞大的黑暗,不再缩着,而是像一张巨兽的大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猛地扑向了未定义之域,扑向了那个“气泡”,扑向了里面那两个刚刚捡回条命的“种子”!
它要抢在奇点彻底“学会”之前,把这个可能孵出更恐怖玩意儿的“温床”,连带着里面那两个关键人物,一起……吞掉、消化干净!
混沌的洪流,裹着积攒了亿万年的疯狂和毁灭劲儿,一下子就冲垮了未定义之域的边儿,朝着那个孤零零的“气泡”,发出了最后的死亡嚎叫!
刚醒过来的林栀,只觉得一股子让人窒息的毁灭气息劈头盖脸压过来,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沉睡中的苏牧,好像也感觉到了这要命的危险,眉头锁得死紧,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想动弹。
气泡外边,那个正在学“乖”的奇点,那套刚有点模样的模仿动作,猛地一顿,似乎对这突然闯进来的、不讲道理的狂暴入侵,也有了……点反应。
一场新的、更加可怕的风暴,眼看着就要在这刚刚显现一丝生机的宇宙角落,再次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