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逻辑族那场表面客气、底下全是算计的会面,像根针,一下子把“方舟”那层看着挺和谐的面纱给捅破了。星火同盟这帮人算是明白了,这地方压根不是什么与世无争的安乐窝,水比“摇篮”那边还深,暗流更多,只不过争斗的方式更隐蔽、更弯弯绕。
“萌芽之庭”里头,大伙儿没被外头的风浪吓住,反而干得更起劲了。墨衡带着他那帮技术宅,费了老鼻子劲,总算接上了“方舟”那个庞大又复杂的公共信息网(权限还被卡得死死的,好多地方不让看),一接上,这帮人就跟饿狼见了肉似的,拼命吸收着远超“摇篮”时代的知识和科技,什么高维能量拓扑、意识编码基础、跨规则材料学……看得人眼花缭乱,也压力山大。林栀那边也没闲着,组织了几支精干的探索小队,揣着小心,开始往外摸,想把“万象城”这片地界的地形、势力分布摸清楚,顺便看看能不能交上几个朋友,别搞得四面楚歌。
苏牧自己呢,更多时间花在了打坐……呃,是感悟和适应上。他发现这“方舟”里的规则,比“摇篮”那边厚重、结实多了,像是一块压得密密实实的铁板,想撬动一丝一毫都费劲。这既是限制,也算是个保护罩,至少那种动不动就毁天灭地的大战不容易打起来。他灵魂深处那枚悖论印记,这会儿也不像以前那么活跃,有点像是冬眠了,但苏牧能感觉到,它没闲着,正跟“方舟”这庞大无比的规则体系进行着一种缓慢、深层的“交流”,像是在偷偷学习,又像是在慢慢适应这片新水土。
过了几天,林栀手下一支探索小队兴冲冲地回来了,带回个挺有意思的消息。他们在“万象城”一个叫“星语者集市”的地儿,碰到了一个叫“灵韵族”的文明。这帮“人”长得跟流动的光影似的,交流方式也特别,不靠说话,靠的是情感共鸣和意念投射,跟青木族那种与万物沟通的调调有点像。他们对星火同盟挺好奇,也挺友善,还发出了邀请,请他们去一个叫“共鸣水晶林”的地方,参加啥“灵思交流会”,说是大家伙儿凑一块,不图名利,就分享点灵感,搞搞艺术创作,聊聊哲学啥的。
林栀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能交朋友,还能深入了解“方舟”的文化氛围,总比老跟逻辑族那种冷冰冰的家伙打交道强。苏牧想了想,也点了头。眼下这局面,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灵思交流会”那地儿,真是开了眼了。一片望不到边的巨大水晶森林,每根水晶都跟活的似的,里面流淌着柔和的光,人一靠近,情绪啊、思维碎片啊,好像都能被放大、传递出去。来的“人”也是千奇百怪:有团能量体在那静静冥想的,有长着三只手在用一种像风铃一样的乐器吹奏空灵音乐的,还有几个干脆就是一团光,在那用光影涂抹着抽象的图案,甚至还有俩意识体,就飘在那儿,没任何动静,但你能感觉到他们在进行一场贼激烈的无声辩论。
星火同盟的人一进去,感觉浑身都舒坦了。这氛围跟逻辑族那儿一比,简直是春天对上了寒冬,自由、包容,空气里都飘着创意的味儿。灵韵族的“人”热情得很,不用开口,一股带着善意的、暖洋洋的情感波动就传了过来,让你瞬间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在这儿,星火同盟的人也放松了,没那么多戒备。有人拿出了从“摇篮”带来的古老乐器,吹奏起记载着抗争历史的苍凉曲调;林栀展示了“虚空织法”,用银色的光丝在空气中编织出转瞬即逝的、如同极光般的绚烂景象;还有个年轻工程师,脑子一热,用随身带的能量笔,在现场勾勒出了一幅抽象的、代表“万变之源”绽放瞬间的概念图,线条狂放,充满了力量感。
他们这一通展示,还真引起了不少注意。好些文明对他们的东西表现出兴趣,那种在绝境中爆发出的生命力和创造力,似乎打动了不少“人”。通过这种独特的交流,他们也套到了不少关于“方舟”的零碎信息:比如,“方舟”里头也不是铁板一块,有逻辑族那种“绝对理性派”,也有灵韵族这种“心灵共鸣派”,两边理念不合,暗地里较着劲;又比如,“方舟”自己也得定期应付来自外面虚空的啥“侵蚀”,内部文明闹大了也可能引发“规则风暴”,不是绝对安全的地儿。
这次交流会,算是让星火同盟在“方舟”里初步打开了局面,交了朋友,也对这里的复杂情况有了更具体的了解。
可就在大家其乐融融的时候,苏牧心里那枚蛰伏的悖论印记,突然轻微地“刺”了他一下,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他脸上没动声色,眼睛悄悄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远处一片水晶簇的阴影里——那儿,有个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的、模糊的黑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那感觉,不是逻辑族那种冰冷的算计,而是一种更阴森、更……“空”的玩意儿。
苏牧立马通过精神连接给林栀和其他人提了个醒。交流会场面依旧热闹,但星火同盟这几个人心里都绷起了一根弦。
差不多同时,在“萌芽之庭”老家,墨衡带着人分析公共网络信息流的时候,偶然抓到一段加密得贼严实、但因为结构太怪而被系统标记为异常的数据碎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破解开一点,发现内容让人后背发凉:好像是一段关于清理某个“失控变量”的记录,执行者代号叫“清道夫”,而被清理的目标,隐约指向一个以“情感突变”出名、但早就被记录为“已消亡”的文明。
这段记录本身残缺不全,但它出现的时间和加密方式,都透着一股邪气。墨衡不敢怠慢,赶紧把这事报告给了苏牧。
好家伙,暗流这是从不同方向一起涌过来了。
苏牧琢磨着,不能光等着挨打,得主动点。他想起刚上“方舟”时,那个引导AI“引路者”提过一嘴的“时光回廊”,说那地方能有限度地回看一些消亡文明的历史。
“走,去‘时光回廊’瞧瞧。”苏牧下了决心,“看看能不能挖出点关于‘清道夫’,关于那些被干掉的‘变量’文明的料。说不定,能摸到逻辑族或者别的啥黑手的尾巴。”
“时光回廊”在“万象城”一个挺偏僻的角落,入口是座巨大的、石头刻成的门,门上波纹扭曲,像是把时间给冻住了。交了点儿“信息熵”(算是“方舟”里的贡献点),苏牧和林栀才被允许进去。
里头根本不是个走廊,而是一片不断扭曲变幻的、由无数历史碎片组成的流光幻境。你可以想着大概方向或关键词,回廊就会给你呈现出相关的、但支离破碎的历史影像和信息流,真假难辨,完整度也没保证。
苏牧集中精神,想着“清道夫”、“失控变量”、“逻辑族插手”这些关键词。
周围的流光开始扭动、汇聚。他们看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一个色彩狂乱、建筑扭曲的文明世界,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快速“漂白”、僵化,最后变成一堆死气沉沉的规则尘埃;一段某个意识体在彻底消失前,发出的关于“秩序吃人”的无声尖啸;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带着明显逻辑族科技风格的武器残影……
信息碎得跟渣一样,但拼凑起来,指向一个让人心里发毛的事实:在“方舟”的历史上,确实有过对“变量”文明下黑手的事儿,而且逻辑族掺和得不浅。
正当他们想再往里深挖点细节的时候,整个回廊的流光突然跟抽风似的乱颤起来,所有历史景象“啪”一下全没了,换成了一片刺眼的红色警告光,嗡嗡作响!
【警告!检测到非法深度信息挖掘行为!】
【触及历史封存协议!访问权限强制拉闸!】
【安全协议启动!赶紧走人!】
一股蛮横的推力作用在两人身上,硬生生把他们从回廊入口给怼了出来。
站在那巨大的石头门外,两人脸色都不好看。这探查,明显是捅了马蜂窝,碰了“方舟”里某些不能碰的禁区,或者说,是某些势力不想让人知道的脏事儿。
“历史被捂住了……”林栀低声说,语气沉重,“逻辑族,或者还有别的家伙,在刻意掩盖这些东西。”
苏牧点点头,他灵魂深处的悖论印记被刚才那一下冲得有点发热。他感觉,在这片看似包罗万象的“方舟”底下,埋着比他们想得更深的黑暗。
就在他俩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一个听着挺温和、还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呵呵,两位,对‘方舟’的陈年旧事这么上心?”
苏牧和林栀猛地回头,看见一个之前在“灵思交流会”上打过照面的老者。这老先生长得挺有意思,外形像一本会走路的、用不知名皮革做封面的厚古书,眼睛里有种和灵韵族不同的、饱经沧桑又充满智慧的光。他自称是“博物学会”的。
老者慢悠悠地抚摸着那本书的封面,话里有话地说:
“有些被埋进土里的历史啊,在‘回廊’里是刨不出来的。真正有意思的故事……往往藏在那些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