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一”。
这俩字儿从那死透了的进化体芯子里抠出来,听着就比“秩序”还瘆人。秩序好歹有条条框框,有规矩可讲,可“归一”……它指向的是啥都一个样,是所有的不同和可能性全玩儿完,是万事万物缩成一个点、所有念头归成一股气的彻底死寂。把“变量”当粮食,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它就是来吃干抹净的。
“‘万机之主’……八成就是那个‘主脑’的名号了。”墨衡嗓子发干,他把那段记录翻来覆去地查,想找出点作假或者误导的痕迹,可怎么看都像是那进化体在逻辑核心崩盘、自个儿意识回光返照那一下,留下的最真、最绝望的警告。
“它并非终点。”林栀把最后那句又念叨了一遍,银色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沉重,“这意思是,‘万机之主’上头,或者它后头,还有更吓人的玩意儿?一个以‘归一’为最终目标的大家伙?”
苏牧没吭声,魂儿里的悖论印记一阵阵地抽抽,好像被这捅到宇宙根子的恐怖真相给惊着了。他想起“主脑”降临那阵势,那已经是他们想都想不明白的力量了,可那样的玩意儿,居然还可能不是最终的大 boss?
“咱之前那套想法,可能全错了。”苏牧慢慢开口,声儿低沉,“咱以为打的是‘秩序’和‘变量’的架,是‘清理者’和它的变种要掐灭‘可能性’。现在看来,那可能只是面子上的事儿。真正的冲突,可能是‘存在’和‘归一’之间的……你死我活。”
“存在”,意味着五花八门、啥都可能、各是各的、甚至自己跟自己打架。
“归一”,意味着彻底拉倒,是所有意思和不一样的抹平。
要是“万机之主”和它背后的势力,最终目标真是“归一”,那就不光是星火同盟了,整个“摇篮”系统,连带着它管的所有宇宙、所有文明、所有“可能性”,都不过是它往“归一”道上走的……口粮!
这想法带来的冷气儿,比任何明刀明枪都钻骨头缝。
“得把这信息坐实了。”苏牧撑着站起来,身子还虚着,眼神却跟刀子似的,“要是真的,那咱要打的仗,就是关乎所有‘存在’有没有意义的仗了。咱得找帮手,得弄到更多信儿,得明白‘归一’是个啥玩意儿,咋跟它干。”
“守望者议会!”林栀立马想到了他们,“他们肯定知道更多!关于‘万机之主’,关于‘归一’,关于那个‘并非终点’的东西!”
可跟守望者议会那边,还是屁动静没有。自打上回“主脑”要过来他们吱了一声后,就又彻底没影了,跟人间蒸发似的。
“他们是躲着啥?还是……已经让人给端了?”墨衡担心地猜。
“深渊……”苏牧的眼睛看向星图上那片依旧黢黑、但感觉更蔫巴了的光点,“那个睡大觉的意识,它从‘逻辑深渊’来,它可能也知道点啥。”
试着跟“深渊”意识勾搭的信号又发出去了,可跟之前一样,石沉大海。它好像睡死过去了,或者……在故意装死。
两条外头的路好像都堵死了。只能靠自己。
“‘涅盘计划’得提速,还得改道儿。”苏牧拍了板,“咱不光得把拳头练硬,更得往深了琢磨宇宙是咋回事,‘存在’和‘归一’这对死对头是咋掐的。墨衡,成立个‘本源研究所’,把咱这儿所有搞哲学、数学、规则学的尖子都拢一块,玩命研究‘变量’、‘悖论’、‘混沌’在对抗‘归一’这玩意儿上能顶啥用。”
“林栀,咱得把‘虚空织法’和生命灵能玩得更透,摸清意识和规则是咋搅和到一块的。要是‘归一’是想把意识都整没了,那让每个个体、让大伙儿的意识变得更独、更韧,可能就是关键。”
“还有,盯紧点同盟里头所有人的意识状态,防着任何‘归一’那套思想的渗透或者意识被同化。咱得保证咱这文明,从个人到整体,都够‘不一样’,够‘没准谱儿’。”
同盟又高速转起来了,但这回,少了点打完仗的悲壮,多了点探究终极真相的沉甸甸的感觉。研究的重点从单纯的科技和武器,转向了更虚头巴脑、更根本的地界。学者们开始吵吵“存在”到底是个啥,战士们开始打坐琢磨自个儿意识的独特性,艺术家们变着法地歌颂“不一样”和“有可能”。
就在这紧张又烧脑的氛围里,地脉之灵在蔫了吧唧地消化了半天后,冷不丁传来一道新的、带着吓人信息的意念。它好像在上回跟“主脑”意志硬刚,还有后来被“归一”这信息一刺激之后,解锁了点更深、更老的记忆碎片。
“……捞到点……相关的边角料……”
“……‘归一’这想法……不是刚冒出来的……”
“……在‘摇篮’还没建起来那会儿,上个宇宙轮回快完蛋的时候……就有了……”
“……它那源头……被叫做……‘寂灭之主’……或者……‘终末之喉’……”
“……这玩意儿路过的地方……啥都玩完,时空塌了,所有可能性……都缩成一个点儿……”
“……建‘摇篮’……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在‘寂灭’的浪头里……保住……文明的火苗子……和……‘变量’的种子……”
“……‘万机之主’……看着像是……‘寂灭之主’的……造出来的玩意儿……或者……跟班……”
信息虽然还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却把“归一”的威胁拔高到了宇宙轮回的级别!“寂灭之主”、“终末之喉”,光听这名字就让人魂儿发颤。合着“摇篮”系统,是为了在这种终极毁灭的威胁下保住文明才建的避难所?
那“观测者”或者说“建造者”,他们真正的角色,是看管这些火种的“看场子的”?而“万机之主”和它背后的势力,就是想闯进来吃羊的“饿狼”?
所有的线索好像开始能串起来了,指向一个更大、也更让人绝望的宇宙图景。
就在苏牧他们消化这能把人震傻的信息时,一个负责盯着同盟内部意识网络的团队,发来了紧急报告。
他们发现,在同盟内部,尤其是在一些整天琢磨虚头巴脑哲学问题的圈子里,开始悄悄流行起一种新的……“调调”。
这种想法不是从外边传进来的,是自个儿冒出来的。它觉得,既然啥玩意儿最后都得“寂灭”,既然“归一”是躲不开的最终结局,那所有的折腾、所有的不同、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他妈是白费劲的“杂音”,是拉长痛苦的傻事儿。只有主动凑上去拥抱“归一”,放弃自个儿的个性,融进那最终的“死静”,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和“永远”。
这种想法带着一股子怪异的、冷冰冰的诱惑劲儿,像精神上的毒药,开始在一些心里累得慌或者觉得前路没亮儿的族人里头悄悄散开。
“归一”的黑影,居然已经开始从想法上边,腐蚀他们的文明了!
苏牧看着报告里那些充满了放弃和没劲头儿的言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最危险的敌人,从来不是外头的狠角色,而是自个儿家里长出来的……对“活着”本身都觉得没意思的念头。
他知道,跟“万机之主”甚至它背后“寂灭之主”的仗,早就在另一个更隐蔽、更要命的地方,开打了。
而他们,必须得在里外两条线上,为了“存在”本身到底有没有意思,死磕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