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银白色的数据方块，这会儿老实巴交地躺在储物柜里，不闪也不叫了，安安静静的，像个普通的铁疙瘩。舱顶破了个洞，漏下来点灰蒙蒙的天光，照在方块上，反射出一点冷冰冰的光。
刚才那要命的红光和“滋滋”的动静，说没就没了，跟被掐了脖子似的。
舱里头，静得能听见自个儿的心跳声。
苏牧、墨衡，还有“引路人”，仨人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眼珠子在林栀和那数据方块之间来回挪，脸上那表情，就跟大白天见了鬼似的。他们可是眼睁睁瞅着，林栀就那么随手一拂拉，跟赶苍蝇似的，“学习者”那看家本事一样的自毁程序，就……就歇菜了？
这他妈已经不是啥力气大、本事高能解释的了。这路子，邪性！
林栀自个儿也有点懵。她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一下，她没觉着身上有啥气儿在流动，就是心里头一个特别强的念头——不想让这方块里头的东西就这么没了——然后手就自己动了。再然后，那自毁就停了。好像她的想法，直接就能让事儿成，或者不让事儿成？
“存在之拂”……难道真能管这东西“该在”还是“不该在”？
“快！快瞅瞅里头有啥！”墨衡第一个回过神来，赶紧凑上去，小心翼翼地把那数据方块抠出来，接上自己带的、最能将就各种破烂的便携读取器。
这回，没啥幺蛾子再蹦出来。读取器的屏幕亮了，绿色的字符跟下雨似的，哗哗往上滚。
所有人都屏住了气，眼珠子恨不得贴屏幕上。这方块里头，八成装着这破船来干啥、这星球咋回事、甚至地底下那脏东西是老几的秘密！
数据解开了，先蹦出来的是航行日志的梗概。
“星历 7342.815， ‘求知者VII号’科研船，摸到了‘没登记的生命摇篮-代号：绿洲’的外围。头一回扫了扫，这星球生态旺得邪乎，生命能量指数高得吓人，还有好些个摸不清来路的能量反应……”
“星历 7342.821，派了登陆舱下去建前哨站。检测到贼拉强还不稳当的‘灵能’背景辐射，跟咱知道的任何一种灵能都对不上号，还特别……能祸害人，能把人搞疯……”
灵能？祸害人？搞疯？几人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想到了天边那烂云和脑子里的鬼叫。
日志接着往下走：
“星历 7342.901，前哨站来信儿，说好几个研究员魔怔了，又听声又见鬼的，说有啥‘低语’，还一个劲儿想作死想打人。初步判断是让不知道啥灵能给污染了。启动了四级隔离 protocol。”
“星历 7342.912，污染搂不住了！前哨站没信儿了！‘绿洲’星球地面上开始大片大片地长歪歪东西！请求母舰支援！”
“星历 7342.915，母舰回信了……说是……碰上了…… 不知道哪来的敌对舰队 打埋伏！对面科技水平贼高，打法……根本看不懂！母舰让人揍惨了，联系不上了！”
不知道哪来的舰队打埋伏？！连“学习者”的母舰都让人给捶了？
“星历 7342.916， ‘求知者VII号’决定硬着头皮冲进大气层，试试看能不能把前哨站的数据捞回来，再撤点活口……结果碰上贼强的灵能干扰，还有…… 敌方小船的追屁股 ……”
“星历 7342.916（接着写），引擎挨了一下子……迫降了……坐标……”
日志到这儿，突然就乱套了，一大片数据变成了谁也看不懂的乱码，里头夹着些断断续续的、吓得都喊岔气儿的语音片段：
“……它们不是实在玩意儿……是影子……能透盾进来……”
“……低语……哪儿都有……它在笑话咱们……”
“……为了弄明白点事儿……代价忒大了……”
“……说啥也得……毁了……不能让它得着……”
最后一条能看清的记录，是反反复复写了好几遍、好像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才留下的警告：
“警告！警告！‘绿洲’不是天生的生命摇篮！它是个…… 陷阱 ！是个不知道啥来头的高等文明（或者玩意儿）设的套，专门用来 抓人 和 收割 的…… 养殖场 ！”
“地底下封着的不是祸害头子……而是…… 看门的 ？！不对……是…… 诱饵 ？乱套了……脑子转不过弯了……”
“真吓人的玩意儿……是从…… 天外头 来的……它们……正瞅着呢 ……等着呢……”
“后头来的……跑……麻溜跑……别琢磨……刨根问底儿……”
日志，到这儿，断了。
屏幕上的字符不动了，舱里头静得吓人，比刚才还死寂。
陷阱？养殖场？抓人收割？天外头有东西瞅着？
这短短几行字里头的信息，跟一个个炸雷似的，在几个人脑子里咣咣炸！
这个瞅着生机勃勃的星球，这个林歌氏当命根子的“苍翠之地”，居然是个套？是为了抓像“学习者”这样的文明？地底下那脏东西，搞不好都不是正主儿，只是这陷阱的一部分？是勾引猎物上钩的“香饵”？
那捶了“学习者”母舰、追着这“求知者VII号”揍的“不知道哪来的敌对舰队”，难不成就是……设套的？或者说是……来收网的？
一股子凉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他们之前所有的折腾，跟“凋零”干架，跟腐化之源周旋，难道一直都让某个更高层次的玩意儿当戏看？当猴耍？
就跟实验室小白鼠在迷宫里乱窜，自以为找路呢，其实一举一动都让人记在小本本上了？
“逆熵法庭”……“真实之眼”……还有这个“养殖场”的设套者……这老天爷，到底藏着多少这种不拿文明当干粮、把万物当棋子的吓人玩意儿？
林栀的脸也白得没血色了。她想起自己催出“生之茧”、抹掉“永饥之主”的时候，那“真实之眼”冷冰冰的记录；想起“逆熵法庭”那不讲理的追杀；再配上眼前这“学习者”拿命换来的警告……
她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张看不见边儿的大网里，走一步都可能踩响更吓人的雷。
“咱……咱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墨衡的声音都带颤音了，头一回见他吓成这样，“要是日志上说的是真的，这儿就是他妈的地狱门口！多待一秒钟都可能玩儿完！”
苏牧死死攥着林栀的手，手心全是冷汗。
可林栀却慢慢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扫过舱里头这破烂样儿，好像能看见那些“学习者”研究员最后那会儿是咋绝望咋挣扎的。她的眼神最后落在那枚已经没啥光的数据方块上。
“走……是肯定得走。”她的声儿很轻，却透着一股子反常的冷静，“可走之前……咱兴许能……给那些‘看戏的’或者‘收网的’……留点……小小的‘念想’。”
她眼睛里，闪过一道跟她现在这虚弱样儿一点儿不匹配的、像星空那么深、那么亮的光。
既然这世界是个戏台子，那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变数”，没准儿……能试着改改这戏本子？